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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對世界史還不是那麼熟悉的年代,從“成吉思汗IV”這套遊戲中接觸到了中歐的這個“名稱聽起來很強大”的神聖羅馬帝國(以下簡稱神羅),就有一種莫名的迷戀。

經過一段時間後,開始想在台灣找尋一些中文書籍,才發現,大部分有的書,都是歸類在德意志民族的漫長歷史裡的一部分,想要找到一部“斷代史”,似乎有點難度。後來總算是在北京商務那邊發現了這本由James Bryce《神聖羅馬帝國史》,卻又赫然發現它出書久遠已經沒了版權。台大法圖(很奇怪的地方><)雖然有一本,但筆者已經無權再外借書籍,而且校友要借書又貴鬆鬆,還不如乾脆直接下載電子版輸出成紙本還便宜多了。

一波三折後,總算是把它讀完了。如同豆瓣上的批評,這本書的原著經典,翻譯不及格,又是讓筆者含淚想找原文版。跟其它那些不通順的書一樣,單純的陳述都還可以,一到那種提及深刻理論,用到一堆修飾詞句的段落,就變成有字天書。不過,總算是還能弄懂James Bryce的核心論述,算是值得慶幸。

Bryce的這本《神羅史》原本是他的論文,因為備受好評而不斷的改版,最終修正已經是1923年的事情了。這本書對筆者而言有絕對收藏價值的原因,在於作者確實的把神羅放在了一個獨立外的專題去討論,而不再是一個“德意志的歷史時代中的一部分”(筆者是沒看過郭恆鈺先生的《德意志帝國史話》啦)。這之中的差別可大了。

說到神聖羅馬帝國,相信很多人都會想起伏爾泰的那句酸溜溜的名言:「它既不神聖,也非羅馬,更不是帝國。」這句話雖然是說到了點子上,但是,一個嚴謹的歷史研究者,是很難為之全面認同。

做為歐洲最古老的政治機構之一,神聖羅馬帝國(以下簡稱神羅)幾乎延續了將近千年的國祚。在這漫長的歲月裡,人世滄桑的演變,猶如月有陰晴圓缺般,亦如紅顏也有衰老的一日,它的面貌早就已經跟初現時大不相同,伏爾泰的時代所見到的神羅,難道會跟查理曼或奧托的那個光榮相同嗎?所以,吾人只能說這位賢哲話說對了一半,或者是說,這句話不適用於整部神羅的浩瀚歷史中。


西元476年的那個變故,實際上只是終結了西部羅馬帝國的政權,就當時的各個大小王國的態度來說,即便認為羅馬帝國的威光仍遍布於歐洲西方,也不算是過分之詞。雖然早已經四分五裂,但是過去那曾經輝煌,如此光芒萬丈的回憶仍在。圖拉真大帝的威名依然閃爍,馬可‧奧留勒的智慧依舊清晰,人們習慣於服從那樣和平安穩的生活,秩序、穩定,暢行無阻的交通,歸於一統的律法,誰不希望過這樣的日子呢?對於那些條頓人、法蘭克人、哥特人王公而言,還有什麼比獲得羅馬皇帝恩賜的一官半職來得榮耀?來的更容易建立統治的威權?用來馴服那些不服教化的愚民,難道還有比羅馬法更加簡單,比舊日帝國的行政體系更加穩定的?因此,即便人們認為西部帝國不是滅亡,只是重新歸於提奧多西皇帝之前的統一治下,也不足為奇了。

羅馬帝國是那麼的值得令人懷念。在五、六世紀的人們心中確實就是如此。它是個世界性的概念,是普世的,是莊嚴而偉大的,尤其是當它跟神聖教會的結合後,天上俗世便不可分離了。這種現象,放眼整個上古的人類各個文明中,都是不那麼令人意外的。希臘人何嘗不是把自己當作文明的中心,即便波斯人的光芒無時不在刺激著雅典,他們還是輕蔑的用“野蠻人”來稱呼敵對者。在遙遠一端的黃河文明,光是看他們自稱“中國”就知道其意涵了,還有什麼比“居於世界中央之國”的華夏更偉大的呢?或許這些概念比較沒有那麼普世性,但是它爭取到的歸屬感卻是大同小異的。北魏孝文帝的漢化政策堪稱是“種族滅絕”,不過一兩代人的時間,又有誰分的出鮮卑人差別?“羅馬”也曾經是這樣的一個概念,即便這座城市不再是政治的中心,腐敗了,墮落了,但是,“皇帝在哪兒,帝國就在哪兒”,人們如此的堅信的。


不過,476年的那場變故還是讓某些事情悄悄的流轉了,而人們要很久之後才能感受到。自從君士坦丁之後,基督教世界跟羅馬世界等同為一,皇帝成為領袖而教皇服從於領導也是理所當然之事。然而,當西部帝國瓦解後,繼承了官僚體系的教會日形重要,他們跨足俗世與宗教兩端,一種獨立性慢慢的成型。尤其是當阿拉伯人興起所帶來的震撼跟衝擊促使君士坦丁堡日亦無暇西顧,同時在教義上的矛盾的激化,導致羅馬教皇開始偷偷的譏笑東部朝廷是“希臘的羅馬人”,逐漸的否定其領導權。尤其是經歷過七世紀到九世紀左右的那場衝擊之後,西歐的人們尋找新的一個領導中心的慾望更加強烈了。當法蘭克人的王國崛起而成為羅馬的新保護者,而君士坦丁堡朝廷為一個女人所統治時,教皇替曾經是帝國大敵的日耳曼人加冕,冠之以“羅馬皇帝”的尊榮也不足為奇了。


艾因哈德的那本著名的《查理曼大帝傳》曾記述說,在800年的那個聖誕節加冕中,如果查理曼預先知道教皇的企圖,他便不會輕易的接受這個榮耀。對於這句話的意思,許多歷史學家都給予了不同的解釋。但唯一真正了解查理曼心事的恐怕只有科西嘉的波拿巴晚輩吧。

對於這位幾乎恢復了西部羅馬帝國,“三分天下有其二”的法蘭克國王而言,有什麼理由不配接受這樣的殊榮呢?但是,查理曼的遠見使他洞察到了一件事情,一旦帝冠是由教皇所給予的話,那麼,未來政教之間必然會產生無止盡的衝突。

不幸的,他料中了。

放眼整個中世紀史,我們所能找到的皇帝與教皇之間和諧相處的例子恐怕不會超過人的一支手擁有的指頭數。

七至八世紀之後的混亂,導致歐洲陷入一種暴力野蠻的狀態,人們期盼的一種公平、正義的秩序的出現。而能夠完成這個夢想的只有基督教本身,並透過一個虔誠的強權來貫徹上帝的意旨在人間的實行。分別擔任此二種重擔的,分別彼得的後人跟凱撒皇帝。問題在於,究竟是做為賦予皇帝神聖權力的教皇為尊,還是代表上帝統治人間的奧古斯都才是領導,又或者是該服從基督所說的“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呢?

這樣的爭執貫徹著整個中世紀的帝國史內。當教會腐敗時,皇權抬頭達到全盛時期,而因此受到刺激的內部改革又使教皇領導的精神力量重新壓倒俗世,卡諾莎的恥辱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此外,羅馬城做為曾經統治世界的古都,其象徵意義在中世紀時因教皇法座的所在變的更加微妙了。或許他們並沒有那麼樣的虔誠,但也許更加的討厭條頓皇帝。畢竟,冠上“羅馬人的皇帝”這個殊榮的名字卻不是由這個城市人民選擇出來,怎麼可以被接受呢?反過來說,“羅馬皇帝”做為一個世界共主的象徵性,是如今的人們難以想像的(尤其是因為翻譯的關係,華人總把他跟我們自家的相同辭彙連結了)。雖然統治整個人類早就是一種腐朽的理想,但基本上西歐的各國仍然對於皇帝保持一種尊重,他們從不曾擅自僭越的超過界線,因為皇帝的尊號必定是來自於教皇的授予,且需在羅馬加冕,才是合法而有效,並具有神聖性的。(這邊就先把拜占庭帝國撇一邊吧)也因為這樣,歷代的條頓諸帝才會不斷的拋下自家國土不管,把精力放在義大利的征服上,結果顧此失彼,在腓特烈二世死後,帝國就每況愈下了。

文藝復興以後,世界開始天翻地覆的轉變。哥倫布的冒險揭開了新大陸的航海,從此也開始挑戰中古世紀的世界帝國理論,人們開始難以解釋為何還存在著未知的天地。而當帝國永久的失去了義大利之後,腓特烈三世成為最後一位在羅馬加冕的皇帝,到了馬克米西連的時代,則乾脆改國號為“德意志民族的神聖羅馬帝國”,最後當哈布斯堡家族永遠的世襲這個地位後,甚至幾乎被奧地利所吞沒了。

伏爾泰所諷刺的神羅大致上在這個時間點成型,宗教改革之後就徹底變成一具活殭屍,只缺最後一根稻草來壓垮它。

首先,當路德派開始出來挑戰中古教會的一切時,包括“神聖帝國”的理念也被徹底的推翻了。西發里亞條約後,皇帝的權力幾乎被剝的一乾二淨,恐怕連共主這個虛名都保持的那樣的令人苦笑。

而最後補上這一刀的則是那位來自科西嘉的皇帝拿破崙,他以查理曼大帝的後繼者自詡,處處模仿羅馬帝國的派頭,沿用了過去的加冕儀式,並在最終讓奧地利的佛朗茲二世自動自發的宣告退位,拱手讓出這個世界帝國的名字。

法蘭西帝國的曇花一現,只證明了“一個皇帝、一個宗教、一個帝國”的夢想是多麼遙不可及。於是神羅的復興也不再有人提及,即便是後來德意志民族最終在普魯士的領導下完成統一,他跟這個中世紀的帝國也不再有關係了。1870年,曾在歷史的困境中糾纏了數百年的德意志跟義大利分別完成建國大業,世界史從此走入了新的篇章。


本書完成在1923年,而作者本人在前一年過世了。他或許曾看到德意志帝國的瓦解,但肯定無緣見到歐盟的誕生。或許不論是歐盟,還是聯合國,都是人類對於過去那種世界帝國的理想的重拾,只可惜,在中古時代,原本被賦予這種可能性的原本應該是屬於超然地位的教皇,以公正的精神,仲裁國際間的秩序,維持和平,但事實證明他本人也可能偏袒於“較虔誠”的一方而終歸失敗。看來這種夢想始終還是一種奢望吧,而這正是筆者最感興趣跟喜好的。

總的來說,James Bryce在本書中的論述可以說是徹底的解決了筆者的許多疑惑,甚至包括普麥戰爭的原因石勒蘇亦格-梅爾斯泰因的領土紛爭,都有透過附錄解釋到。(帕馬斯頓你再鬼扯啊~XD)更別提對於皇帝頭銜、禮儀等的解說。

如果你跟筆者一樣對於神羅史很感興趣的話,相信是可以參考看看本書的。至於筆者,又要為了怎麼拿到原文版傷透腦筋了。><
共勉之。

 

十六世紀後的帝國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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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千年時的神聖羅馬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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