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聽說宋立宏老師要修訂《君士坦丁大帝時代》這本書,覺得十分欣喜,舊版本身不差,但有些不通順之處感覺可以再好些,於是等新版一上市,就立刻再買一本來拜讀,說到底這跟我欣賞布克哈特的筆法也有關。可惜,還是讓我失望了。至少,前面一兩章明顯的缺失沒怎麼修正到,第84頁跟之後出現的“龐培大帝”更是令人噴飯的譯法。如果是外行人就算了,老師您還是本科系的,這很難讓人圓場啊。唉,就當作是支持吧。希望宋老師譯的劍橋古史系列不要再出這種包了....

關於本書的其他特色在舊版心得就提過,這次只是再整理布克哈特的論點跟發表點感想吧。

第一章跟讀者回顧了一下三世紀危機後,第二章開始討論戴克理先的政治得失。基本上布克哈特基本上還是對戴克理先給予正面評價,他認為帝國早已千瘡百孔,這位皇帝能做的最多是動點手術幫忙續命,要讓它重新恢復生機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比較難解釋的是關於戴克理先對於繼承制度的理念,我們都知道在這位老皇帝生前就已經看到他同僚的孩子怎麼樣親手破壞自己精心打造的遊戲規則。就後見之明來看,從人性角度分析之,這似乎是理所當然會發生的情況。那麼,問題就在於戴克理先的才具難道會輸給我們這般平庸之輩嗎?布克哈特嘗試用迷信來解釋,他認為或許戴克理先跟當時的環境都服從於一種“宿命論”,人們或許不敢違背這種意志去妄然篡奪地位,並願意在規定的期限內輪替。但今天的我們是很難相信這種迷信,任何的“預兆”,“宿命”都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假象,在思考的時候還是會覺得不可思議,或許以戴克理先的詐術太過精明,連自己也給繞進去了吧?講明白點,除了民主選舉或家天下外,要正常的禪讓傳承,是違背人性與野心的神話。五賢帝那是羅馬人的氣運使然,碰巧遇上幾個都沒孩子又有能的,此只能歸於神祕的命數,非人力可求。

第三、四章簡介了帝國的各個行省情況後,布克哈特把話題轉到了宗教跟文化的轉變,在他的認知裡,必須先討論此事,才能理解接下來君士坦丁的作為。

對於此,我先引用一段原文:

“...我們不但發現異教之解體總體上有利於基督教,而且發現解體的個別徵兆包括了對基督教的預示以及實現它的途徑。眾神之混合本身就為一種新宗教精心準備了基礎;它解構了神靈的民族特徵,使之具有普世性;它碾碎了希臘羅馬古老的本土膜拜中的自豪。對一切東方事物的偏好,經過在幻想領域內的長期徘徊,也定然不可避免地有利於基督教。此外,晚期異教信仰的基本內容可以與基督教直接比較。生存的目標不再局限於塵世生活及其歡樂和宿命,而是延伸到來世,甚至與神結合。一個團體盼望憑藉神秘儀式獲得不朽;另一團體則希望通過沉浸於深邃事物或通過巫術的強制而逼近神靈。.....基督教注定會在最後勝出,因為它為所有那個動盪時代深切關心和想要解決的問題提供了答案,而這些答案無與倫比地簡單,並明確有力地表達在一個令人難忘和使人信服的完整體系之中。”

讀過 Rodney Stark 的《基督教的興起》,我們知道這個最終結果的原因並非如此單純,但布克哈特明確的指出了一個要點:傳統希臘羅馬宗教已經不堪重任,它不再能慰藉人們心靈,是需要被淘汰的了。就算沒有基督教,也會有其他宗教取而代之。

第七章對於古代文化之衰頹,布克哈特將之歸結於專制體系下的束縛,在詩歌方面,人們不敢討論時政,勇於創新,只能整日沉溺過往,糾結昔日的章句,讓創造力從此扼殺於搖籃之中。不過他最後問了:「難道詩歌和具象藝術的正式衰弱也總是意味著一個民族國運之衰弱?難道這些藝術就不是在果實成熟之前必然會凋謝的花朵?難道真就不能代替美、實用就不能取代愜意?」或許布克哈特對於晚期藝術有其不同的見解吧!

前面的鋪陳結束,接下來接入正題。

戴克理先對於基督教的大迫害是晚期帝國的一大轉折,對此,布克哈特花了不少筆墨討論這件事情的始末,他的觀點是讓人訝異的。作者指出,戴克里先的宮廷、軍隊內,早就已經充斥了基督徒,皇帝對於他們的了解,以及其數量,要產生敵意,必須要有充足的理由。而布克哈特認為,雖然沒有直接證據,極有可能是部分教徒捲入了政爭,甚至密謀控制皇帝跟宮廷,讓基督教一步登天。這個論點讀者能不能接受,就見仁見智了。個人是覺得相當有意思且頗具說服力。不管怎樣,這次“大迫害”並沒有某些教父筆下那樣誇張,其他的幾位共治者的態度也都很曖昧,君士坦丁之父君士坦提烏斯甚至是打發了事,從這些小細節來看,可以反證作者的論點。

不管怎樣,當時基督教都已經在民間是一大勢力,或許可以說君士坦丁慧眼獨具,總之,他選擇了接受此一宗教以換取他們的支持。這是個精明的政治計算還是出於虔誠的信仰,論戰已經持續了千餘年之久,並沒有確切的答案。但布克哈特稱呼君士坦丁是一個“自私自利的政客“,就已經明顯的表態。我個人是認同作者的觀點。君士坦丁無疑是一個政客,一個強人,一位統治者,這樣的人,歷史上,這樣的人在他墮落之前,都只有玩弄宗教的份。或許誠如布克哈特所說,在逼子殺妻之後,出於天良,老邁的皇帝也會軟弱的向宗教屈服,但這跟其早期的政治選擇無疑的沒有連結。

Constantine-the-Great

 

君士坦丁的第二影響後來歷史的事業是他打造了新都君士坦丁堡,若非此處的易守難攻,或許很難想像東部帝國能夠在天下圍攻的情況下再延續千年之久。他的第三個影響則是跟母親海倫娜對耶路撒冷的拜訪,開啟了基督徒前往巴勒斯坦朝聖的慣例。至於其他的改革,那是從戴克理先那邊延續下來的再伸展,不能單純歸功於一人。

宋立宏老師在其譯後記寫道:「如果奧古斯都時代的一個羅馬誤入桃花源,錯食長生藥,待到奧古斯丁時代復返塵世,定然感慨人事皆非。....」當然,我們不該認為歷史進程裡,不會有任何變動,但在經歷三世紀的危機後,戴克理先跟君士坦丁對帝國的改革是用“巨大”也不足以形容。這自然不是一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而是順勢而為的舉措,但其間的差異還是足以使人咋舌。不過,有時候我在想,是否當年凱撒想做的,就是這些改革?當然,這沒有答案。而無論如何,這都阻擋不了古代世界走向終結。這讓我想起了曾經對此事情引用過德國史評論家哈夫納,在他的著作中提到威瑪政治家用經濟大崩盤拯救德國從高額賠款中脫身的一句話:

 

「病是治好了,但患者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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