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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國革命是「人類史上最重要的政治實驗」,不論結果如何,這的確是事實,它經歷了漫長的二十世紀,以成千上萬人的性命為代價。現在批評當年的選擇是一種後見之明,誠如知名英國左翼史家霍布斯邦(E. Hobsbawm)所言:「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揮之不去」,當時的社會環境的確是革命的溫床,對馬克思描繪的圖景充滿幻想的人們多如過江之鯽,即便在1917-18年之際沒有爆發,遲早還是會有人嘗試進行這個實驗,直到他們發現這是場昂貴的失敗為止。

 

2017年是這場大實驗的百年祭,立緒文化趁著這個機會引進了這本《重返革命現場》,我關注了一段時間,最近才買回來看完,確實是不錯的佳作。作者海倫.雷帕波特(Helen Rappaport)精通俄語,專注於研究維多利亞時期跟俄國革命,著作甚豐。本書是她網羅了在那場重要政治實驗發生的當下,居於現場的眾多外國使節與其家屬,還有記者等的回憶錄、日記、手札等各種資料,編織而成的親歷者見證。像這樣的作品有意思的地方在於,它能夠提供許多不一樣的視角,來觀察整個事件的發展。

 

例如,本書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自然非英國駐俄大使布坎南爵士一家莫屬,特別是大使本人,他是標準的維多利亞式紳士,風度翩翩,舉止有度,處事幹練跟能承擔責任,更重要的是他能體恤下屬,親民不擺架子,每天堅持親自散步到俄國外交部,讓他贏得了首都街頭巷尾許多人的尊敬。他這個原則即便在革命最混亂的時候也不肯放棄,布坎南的女兒寫道:「父親走在街上,經過的暴動民眾認出他來,紛紛側身讓道,父親也一一跟他們致敬答禮。」 就是這樣的一家人,提供了讀者許多有趣的觀點與故事。

 

當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革命前夕,前線戰事吃緊,後方物資奇缺,一般民眾必須大排長龍方能買到食物,但俄國貴族跟這些外國貴賓依然過著優渥的生活,呈現標準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狀況。可更令人憤怒的是,造成這種缺乏的原因並非天災而是人禍,是官僚低效跟腐敗,農村的食物屯在當地或倉庫,運不到城市,甚至是奸商囤貨;然而沙皇完全沒有任何想要解決的意思,顢頇自以為「即便有點小風波,也能隨時撲滅」。他這種態度連布坎南爵士都看不下去,忍不住破壞外交禮儀出言勸諫了幾句,但尼古拉二世只是「臉色變了變,隨便說了不著邊際的話就打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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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位來這邊醫院當志工的英國護士更提供了我們一個故事:

 

一位受了重傷截肢的農民士兵,他父親千里迢迢的來到彼得格勒看自己的兒子,見面時老淚縱橫,張嘴就是斥責:「你怎麼不乾脆死一死,這樣還有撫恤金!?現在只是多一個廢物多一張嘴!」

來當志工,未滿二十的她對此目瞪口呆。而此時已有兩萬多士兵糟此變故,而無人聞問。

彼得格勒已經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對一個政權來說,當他們的武力也開始動搖時才是真正最危機的時刻。曾經在「血腥星期日」捍衛沙皇的哥薩克騎兵,如今也大不如前了。服役比較久的那批人都在前線,新入伍的是群年輕還沒怎麼領教到「陛下恩德」的菜兵。他們被派往鎮壓抗議群眾時大多時間都反而跟人們“和睦共處”,維持秩序的手段也相當溫和,基本上僅只於斥責,或用茅的另外一端略施敲打 。當有些婦女壯著膽對著他們說:「你忍心要對付手無寸鐵的我們嗎?」騎兵回答:「別怕,我們跟你們一樣餓著肚子。」

 

到後來,一群沙皇特警策馬衝向人群,揮舞著佩劍,旁邊的一名哥薩克騎兵終於忍耐不住,突前刺殺了特警長官,他的夥伴也跟進,特警們落荒而逃。看到此幕的人民歡聲雷動,上前擁抱騎兵,跟他們載歌載舞。

 

美國記者記載:「這是值得紀念的一刻,哥薩克騎兵跟人民站在一起了。」

 

 

二月革命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溫和」,它所帶來的暴力與破壞在這些外國賓客眼中看來跟法國大革命、1848相比都已經是很「克制」了。尼古拉二世幾乎沒什麼抵抗的退位了,新政府還算順利的接手政權,彼得格勒也很快又恢復了基本的秩序。

 

那麼,為什麼很快的又爆發了十月革命呢?布爾什維克的奪權真如霍布斯邦所說的那麼「順理成章」乃至根本是「自行交付在他們手上」那樣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先回到其核心本質,究竟「民之所欲為何」?

 

很簡單,首先無非是最基本的秩序與溫飽。而這兩樣,以克倫斯基為首的二月政府都沒有做到,政權不穩是合乎常理的。

 

當時的那些外賓們紀載著他們的觀察,食物的供應依然匱乏,而經濟隨著人們開始爭取更高的工資而時不時的罷工,遲遲無法恢復正常運作,政府對此仍束手無策。在秩序上面,一位英國畫家說道:「他們廢除了痛恨的警察與法院,於是就只能靠人民組成的義勇隊來管理。有次,在列車上一位女性指控站在自己後方的紳士是扒手,該人拙於言辭,辯解不被接受,於是被其他乘客拖下車槍斃。可是,當他們在紳士身上搜不到該女性財物後,又回過身來質問,才發現她的皮包只是不小心從襯衣內的破洞掉了而已。憤怒的乘客於是決定把該女性也處決了以示公平。」他對此現象感到非常震驚。

 

其他的觀察者則認為,克倫斯基是個「說的比做的多」的人物。確實,他風度翩翩,辯才無礙,是的左右派都能接受的人。但他是行事缺乏魄力,沒有具體的理想與方向,一心只想保住政權,做個多面討好的妥協派,結果被批判「通常在亂局之中這種人是最早被淘汰的」。他給我的感覺就很像是威瑪共和末期的那群政客,都是一個自作自受的德性,放任布爾什維克黨人崛起壯大到自取滅亡。這是一種不幸,或許只能歸諸於命運。

 

當時的政治氛圍確實是極端政治的溫床,也需要用非常手段去重整。舊政權雖然垮台了,但人民貧窮依然。坦白說,枷鎖解脫了,但普遍知識沒有跟上,結果就是變成民粹當道。當時的俄國人民變的極端仇富,雖然能理解,但有識者都知道這並非好事。歷史已經一再證明人類社會不可能根除階級,事實上最終結果只是換一批人在你頭上拉屎而已,不會有任何改變。有份文件寫著:大多是文盲的俄國農民對如何打造革命後的國家也有自己的見解:「共和國!當然是共和國!但是也要有好的沙皇來打理它!」於是列寧就出來如其所願了。

 

本書討論僅止於十月革命成功之後,事實上也只能如此,因為幾乎所有的外國僑民都已撤離俄國,這塊古老的土地即將迎來不同的面貌,非常不一樣的那種。它確實「震撼了世界,也讓許多人為之顫抖」,但最終是正向還是負面,依然有許多不同的分說。

 

 

閱讀本書時讓我想起了之前看《午夜的佩拉皇宮》一樣,都是一種帶文學跟記述性的紀載,雖然需要一點背景常識,但它提供了更多接地氣的視角,細細的品嘗會有傳統作品無法給予的感受,個人現在是還蠻喜歡這種作品。

 

關於這之後的故事,後來貓頭鷹又出了一本《1917:列寧在火車上》,這會成為我接下來閱讀的作品。

 

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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