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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讀Peter Heather的第二部著作了。前一本同樣是中信‧新思翻譯引進的《羅馬帝國的殞落》(The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兩者相隔了不少時間,聽說本書當初找譯者就有點困難,現在找適合的人真的不容易。

 

Peter Heather是北愛爾蘭人,古典晚期跟中世紀早期的學者,專注於研究「蠻族」活動,本書算是他的「系列作」,主題是西羅馬帝國瓦解之後,各繼承政權對這分遺產的各種獨佔與恢復的嘗試。

 

羅馬帝國是唯一一個曾經統合地中海兩岸的霸權,而人們在建構政治秩序時,總喜歡從過去的「榮光」找尋連結,用來強化統治的合法性,不論什麼地區文明皆然。於是,自五世紀之後,許多野心勃勃或擁有雄心壯志的統治者,無不企圖以古羅馬的霸權為榜樣,效法凱撒、奧古斯都等人的志業。要說歐洲人不想「統一」絕對是錯誤的,是不能也,非不為也。

 

不過,我本來以為這個主題可能沒什麼太多新意好寫了,但Peter Heather還是讓我「失望」了。作者指出,迪奧多里克、查士丁尼跟查理曼企圖以武力在政治上重建帝國的人,他們最終來說都失敗了;而處於舊帝都羅馬的教皇,則成功的打造出了一個精神領域/意識形態上的「羅馬第二帝國」。說梵諦岡是這個古代帝國的遺緒這個論點並不算新鮮,畢竟整個教會組織確實是複製跟效法羅馬帝國的行政架構去打造出來的產物。但Peter Heather的文筆跟敘事能力跟架構安排上像是剝洋蔥般一步一步導向結論,讓本書極具可讀性。

 

 

東哥特國王迪奧多里克是第一位嘗試恢復西羅馬帝國政治秩序的統治者,他在一定時間內算是上成功了。但最終失敗的原因在於,他建立的只是一種「霸權式」的秩序,東哥特並沒有完全實質的征服過去的舊領,只是憑著較為強大的國力跟迪奧多里克個人能力讓周邊其他繼承國屈服。這種秩序建立的條件是很不穩定的,特別是國王本身,隨時可能隨著其能力的衰弱或逝去,而導致崩潰。而最嚴重的問題在於,迪奧多里克沒有子嗣,這不但讓霸權消失,甚至讓其王國在他有生之年就開始不穩。

 

第二個挑戰者的人是查士丁尼。Peter Heather認為此公純屬投機,因為他在「尼卡暴動」中威信盡失,需要一場軍事勝利還證明自己還是「天命所歸」。恰好北非的汪達爾王國出現不穩,於是他大膽投入這場賭注。而或許真的是上帝的安排,敵人的內亂跟貝利薩留的天才使其豐收滿滿,甚至擁有了雄心收復舊領。個人覺得作者的評論頗有意思,再次翻轉了我的想法。Peter Heather認為查士丁尼的征服固然勞民傷財,但他並不該對於之後六世紀的大衰退負責,當然,伊斯蘭征服更是扯不上邊。這位皇帝也努力的穩固其征服的成果,但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使其心血無法維持(例如瘟疫),作者認為有些事情還是「純屬歷史的偶然,非人力所及也」。這些都是過眼雲煙,查士丁尼真正對後世影響重大的是他編列的那部法典,這讓羅馬法更有體系的保留下來,成為重大的遺產。

 

第三號來自於北方的「蠻族」,作者說這象徵著歐洲的重心北移。但Peter Heather讓我覺得更有趣的是,他對於西元800年的那場偉大加冕,因為傳記作者艾因哈德宣稱查理曼其實是不願意接受而導致的爭議,有讓人頗信服的解釋。作者指出,因為基督教對於統治者也存在著一種理論,就是「只能是來自上帝的意旨,不能是主動爭取,而且要顯得勉為其難接受」。按照華夏政治文化的那套,就是曹丕搞出來「三讓三辭」戲碼。做為一位統治大半西歐的查理曼,怎麼可能不覬覦帝位,艾因哈德在傳記上寫那些話只是粉飾之詞而已。這點跟《神聖羅馬帝國》的作者布賴斯的見解頗為不同,倒是可以互相參照。總之,儘管教皇也是百般不願,但最終還是得面對現實。

法蘭克人的帝國固然稱霸一時,可還是存在著極為嚴重的弱點:繼承制。他們的這種諸子均分法的缺陷是顯而易見的,但統治者如果只有一個孩子在那個時代風險非常高,除非能穩定改成長子繼承制,這又不符合其民族傳統;對法蘭克人這種實力至上的遊牧民族來說,統治者就算擁有血統也還不夠,必須證明其實力。因此,一旦權力出現交替,過多競爭者實力相等,就會撕裂整個帝國,造成無法挽回的局勢。虔誠者路易之後面臨的就是這種局面,各路心懷鬼胎的諸侯擁護著不同的王子,爭取自己的私利,把加洛林帝國搞得四分五裂。從政治上復興西羅馬至此算是夢碎了,之後的神聖羅馬帝國並沒有達到加洛林這樣的高度,嚴格意義上來說只能是一種不成功的仿製品。

 

Peter Heather對於這種重建企圖屢屢失敗給了一個頗有說服力的解釋。他認為羅馬當年能夠征服地中海兩岸,主要在於勢均力敵的對手不多。真正的大威脅迦太基剷除之後,西歐剩下的都是文明開化程度較低的部落,只要羅馬自己不亂搞很快就能掌握在手。至於東地中海的希臘各國,自己多年打成一鍋粥,也沒辦法團結抵抗,只能乖乖臣服。而經過數百年的帝國「文明教化」,整個領土在政治經濟水平上逐漸拉近,當它們再次陷入分裂時,彼此間的對抗就是相等的力量,特別是西北歐部分。挑戰者可能需要數代人的努力才做的到,而之後的歐洲史上再也不曾出現過這樣的家族/國家有這等氣運。

 

 

在政治/軍事上的統一失敗了,但是,在精神/意識形態領域上卻成功了。Peter Heather指出,教皇在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終於在中世紀盛期時打造出了一個「羅馬第二帝國」。

 

羅馬大主教是經過一番努力才從平等的五大教區中脫穎而出,並且與皇帝的掌握對抗多年才爭取到上風,最重要的因素其一是西歐政治力量的衰弱,其二是兩份文件的偽造,替教皇爭取到了統治西歐的大義名分與合法性,它分別是「君士坦丁的饋贈」跟「偽伊西多爾教令集」。前者內容說君士坦丁在四世紀時,即已將西部的統治權贈與當時的教皇希爾維斯特;第二份文件利用各種案例賦予了教皇對於各教會的直接管轄與任命權,並削弱了各地主教的力量,並掌握了宗教法庭。就這樣,原本只是一個「特殊的羅馬主教區」,逐漸變成了「基督教世界的精神中心」,在那個神權尚未被挑戰的年代,教皇透過精神與意識形態上的力量,達成對人們的控制,儘管不是全面,也是非典型的,但作者認為,這仍是屬於一種「帝國」。

 

 

怎麼看待Peter Heather這個結論就見仁見智了,個人是覺得相當有趣。畢竟考慮到即便是現在,教宗依然是動見觀瞻,對於天主教國家具有極大影響力,那麼,在中世紀盛期的地位可想而知,而作者的觀點應該也不算誇大其辭。

 

雖然個人是沒有能力比對原文,不過感覺上本書的翻譯還是可以接受,譯者之前的作品也都沒啥問題。期待能夠繼續引進作者的其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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