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長的選民服務處

最早認識這套書，是近十年前它簡體版剛出的時候，中國那邊是用《國盜物語》，精裝小開數，銷量不錯。不過當時我的注意力放在別的地方，一直到最近才在圖書館偶然看到，借回來拜讀。

司馬遼太郎的名氣也不用多說了，即便是在台灣應該也是相當多的…有點年紀的讀者會知道。是的，我想這位昭和時代的名作家估計在日本也是只有某個年齡層的人會看他了。猶記得幾年前看的日劇，裡面的高中生男主角嗜好是讀《宛如飛翔》，然後被暗戀的女同學在心中嘀咕：「什麼啊，怎麼讀這麼老派的東西。」我想這還算好，至少她還聽說過司馬遼太郎這個名字，最怕是直接反應：「那是哪位？」就像華文圈，年輕一代讀過金庸的怕也是寥寥可數了吧。

不過不管怎樣，當年遠流在日本史還不像如今蓬勃發展的年代，就引進了很多司馬遼太郎、山崗莊八等作家的小說，真的是造福很多讀者。要知道，我在圖書館看到一本1990年出的《津輕風雲錄》，主角的名字估計真的只有日本史愛好者跟信長之野望玩家才會知道吧。雖然遠流並沒有大手筆引進全部作者的所有著作，但這幾年隨著大河劇，還是又加減添增了本書跟《關原之戰》等。至於其他出版社也有些作品引進在此就先不多說了，總之，跟過去相比，已經算是相對幸福，更別提還有簡體書市的補充。

回到本書。這套《盜國物語》總共四卷，前兩卷主角是日本戰國三大下剋上的梟雄之一：齋藤道三，後兩卷則是他的女婿，更著名的天下人織田信長跟謎樣的叛變者明智光秀。司馬遼太郎把這三個人描述成了某種程度的師徒關係：從政治理念上，而後兩位則是一種競爭跟衝突的對立。

齋藤道三的人生是很戲劇性的，從一個來路不明的京都和尚變成暴發戶賣油商，然後轉入仕美濃長井家得到重用後，又篡奪了國主之位。不過這些通說，在如今被新發現的史料中似乎遭到了質疑。例如，前述的事蹟主角其實是其父新左衛門，也許是曾是賣油郎，然後傳到兒子長井規秀(齋藤道三)這一代才完成篡奪。這些事情作者不論知不知道都無關緊要，因為要是照這種說法改這部作品基本上也不用寫了。對作家來說，歷史人物的事蹟不很明確反而更好發揮，齋藤道三在司馬遼太郎筆下就非常的活靈活現，甚至比織田信長更加像「時代的風雲兒」。不過作者前半段一些風花雪月的部分也寫得太露骨，害我差點以為自己在看情色小說。(估計跟黃易有得拚)

對比之下，作者對織田信長描述就相對弱很多，只能說中規中矩，畢竟這位天下人太受歡迎，太過綁手綁腳。前半生也是模糊不清的明智光秀，反而跟齋藤道三一樣可以讓撰寫者放手一搏；至於後半部分，則著墨在他最終反叛主君的心路歷程，司馬遼太郎採用了觀念衝突跟怨恨說來解釋原因，他甚至加了一些明智光秀因為與濃姬曖昧的情愫而有些忌妒信長的情節。這倒讓我明白了日本公司光榮在它以前在PS2上推出的遊戲「決戰3」裡面，信長光秀濃姬三角戀這個當年讓我噴飯的劇情是從何而來。

至於，對我而言，本能寺之變有著特別的意義，在很多年前，那是個網路才剛開始起步的年代，我對日本戰國史只知道三天下人的名字，其餘一概不知。然後某天我拿到了一套太閣立志傳2，雖然那時只有日文版，我還是在好奇心之中開始玩起，然後還一路順遂的扮演木下藤吉郎幫信長主公打下了半壁江山。猶記得那是某個平淡的夜晚，我開完大評定正準備回城，信長又派忍者把我叫回安土城，說要一口氣征服天下。眼見就要統一了，我心中雖然納悶印象中當上關白打朝鮮的不是「豐臣秀吉」嗎？但還是很開心要破關結束，於是快快樂的出征。這時候，系統忽然進入了劇情，部下說截獲密報：「明智光秀叛變，信長主公死於本能寺！！！」當下我整個傻眼在螢幕前面，愣愣地看著過場動畫一幕一幕飄過。

「信長大人…死了？」

真的，我的反應跟400年前的秀吉肯定十分雷同(如果他沒參與陰謀)，至今仍無法忘記那晚我的震撼，因為沒有被「歷史劇透」而帶來的衝擊。

不管怎樣，司馬遼太郎的描述也只是「本能寺之變」的眾多說法中最傳統的一種。這個歷史事件將是永遠的謎團，它很熱門，爭議性也很高，估計只有三國的「子午谷奇謀」堪與比擬。但它不可能有真相，即便世上存在所謂「觀落陰」，把明智光秀的鬼魂招喚回來詢問，他的自白就可信嗎？就我看來，唯一可能的機會是發明時光機，然後在明智光秀說服齋藤利三等心腹與其一起叛變時在旁邊偷聽，那時候他的話語應該是比較接近真誠。除此之外別無可解。(不然就是自白劑吧，哈哈，扯太遠了 )至於在眾多關於這場事變的浩瀚著作集裡面，華文圈首屈一指的還是胡煒權老師的那部作品，目前是整理各家說法最好的一本。

最後再說一下，我個人還是很不習慣司馬遼太郎那些昭和時代作家的寫作風格，那種作者常常在敘事中介入的手法，這在現代作者通常都是放到後記去的，他們卻是習以為常，時不時讓我感覺很「出戲」(借用一下中國用語)。但不管怎樣，《盜國物語》依然是一部相當有趣的小說，即便在現在依然能感受到司馬遼太郎這位曾經的國民作家的魅力。

PS：司馬遼太郎筆下的明智光秀對織田信長的軍事能力評價是：「不把桶狹間奇襲當作「正道」是很肯定的。但他對於信長總是以兵力優勢打敗敵人的作風很不以為然。」

看到這段我就笑出聲來。

田中芳樹肯定看過這段的，不然他不會藉著自己筆下的楊來批判這種觀念：那種整天想要以寡擊眾的都是湊不出數量的無能戰略家編織的理由與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