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春臨荊州

 

    建安十三年冬,在淮南由中原對江東的大戰,最後以呂布的一場“轅門射戟”落幕。此時,雄據河北、中原的呂布,不但洗刷了當年在淮南戰敗的恥辱,同時,也重振了聲望。但是,在這場激戰的背後,卻是疲憊的大軍跟消耗甚多的國力。

     對江東來說,最大的損失,莫過於主君“小霸王”孫策身負重傷。本來,呂布的這招“浪濤”所給予的打擊也非致命,但是孫策當年遇刺,背上所負的舊傷仍在。新傷舊患一併發作,加上慘遭敗績的心理打擊,孫策在回到吳郡時,那張蒼白如死灰的臉,已經讓江東的大將們各個憂形於色了。在大軍尚未回師之前,周瑜早派人去廣陵延請神醫華陀再次來江東替孫策醫治。可惜,神醫終究還是人,無力回天,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讓孫策能多拖延幾日而已。

     孫策對著華陀笑道:「天意如此!當日我能不死,苟活至此,已然無恨矣!」遂命人恭送華陀離去。

     跟著,孫策拖著重病之身去處理完了一些事情後,接著,他又把孫權、母親吳老夫人、義弟周瑜、愛妻大喬及重臣張紘、張昭喚到臥榻前,囑咐道:「如今天下四分,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大有可為。紘、昭,願你等能繼續輔佐我弟。」說完,拿起印授交給孫權,說道:「若舉吳越之眾,決機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你不如我;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保江東,我不如你。仲謀,你要念在父兄創業艱難,竭盡心力,莫負我與父親於泉下。」

     孫權接過印授,拜伏於地大哭。

     孫策拉著母親的手,泣道:「孩兒不孝,天年已盡,不能侍奉慈母。今將大事交託仲謀,望母親朝夕訓之。」

       「你弟年紀尚輕,恐不能當大任,當如何是好?」吳老夫人哭道。

       「仲謀才十倍於兒,定能當此大任。倘內事不決,可問張紘、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孫策拉著義弟的手,嘆道:「想當日我等相約共謀天下,可惜我不能見到此日了。公瑾,以你的智謀,天下能與你相比者寥寥無幾;今日之敗,實乃我咎由自取,不可怨人。我把江東與仲謀託付給你,萬事拜託了。」

     周瑜拜於榻前,泣道:「瑜定當誓死以報之!」

     孫策微笑,令孫權拜周瑜為兄。周瑜惶恐不敢受,孫策道:「公瑾為我弟,自當是仲謀之兄!」孫權依照兄長囑咐,當下便拜周瑜為義兄。

       「喚諸弟進來。」孫策命人把在外等候的幼弟喚入,囑咐道:「我死後,你等當用心輔佐仲謀。宗族內生異心者,眾共誅之。骨肉為逆,不得入祖墳安葬!」

     諸弟泣拜受命。

     最後,孫策先令眾人退一邊,然後喚愛妻大喬坐於榻邊,伸手摸她俏麗絕倫的臉龐,淚流滿面道:「人說夫妻當相扶相依,白頭偕老。我與妳不幸中途相分,是我有負於妳。」

       「不…伯符……」大喬泣不成聲。

       「我死後,妳幫我侍奉母親,以盡孝道。然後好好囑咐妳妹,讓她竭力幫助公瑾,使他無後顧之憂好輔佐仲謀。」孫策輕輕的吻了大喬的手道:「願來生妳我再為夫妻!」

     大喬緊緊的抱著孫策,痛哭。孫策環顧四週,眾人之間,只不見幼妹孫尚香,嘆道:「若小香在此……」語音越來越弱。

     眾人連聲呼喚。忽然,外面傳來一個清脆的哭喊聲,眾人一同回望,只見門被撞開,一名少女氣急敗壞的飛奔而入。眾人仔細一看,卻是孫尚香。

     原來當日轅門前,諸葛亮暗觀孫策臉色,又看天象,心知孫策必死,於是連夜派人通知孫尚香,令她馬上回江東。所以孫尚香才來得及回來見兄長最後一面。

     孫尚香靠在榻前,哭喊道:「大哥!大哥!小香回來了!你睜開眼看看啊!」

     本來已經緩緩閉上眼睛的孫策,聽見自己最寵愛的幼妹的哭喊聲,又精神一振。他伸手摸摸孫尚香的短髮,強笑道:「妳回來了,小香…大哥臨死前,能再見到妳……無憾矣!」說完,孫策瞑目而逝。年止三十四歲。

    

     孫策死後,孫權在眾人輔佐下,繼立江東之主。然後命叔父孫靜治理喪事,統籌一切事宜。大喪過後,大喬拿著孫策臨終前寫的信給孫尚香,令她在母親與二哥孫權、周瑜面前朗誦。裡面內容卻是說,孫策允許她遠嫁給呂布的參謀諸葛亮,並請母親與孫權兩人答應。

     眾人聽完愕然,連孫尚香也是不解兄長的意思。眾人之中只有周瑜心裡感嘆孫策安排周到,已為江東把進退之路都鋪好了。

       「不可!諸葛亮此人忘恩負義,兄長對他如此厚恩,他卻去投靠呂布,與我等為敵。小香,妳怎可嫁給此人!」孫權勃然大怒道。

     孫尚香抓著信,低著頭默然不語。

       「主公…這是伯符大人的意思……」周瑜忽然開口。

     孫權驚愕的瞪著周瑜,叫道:「義兄,你同意讓小香嫁給那…那諸葛亮?」

       「人各有志,不可勉強。再者,我想伯符大人也是為了小香的終身幸福,才會如此吩咐吧。」

     看著雙眼通紅的妹妹,孫權軟化下來,轉過頭去,冷冷的道:「既然是大哥的意思,母親也答應的話,我就不多問了!」

       「多謝二哥……」孫尚香向孫權拜謝,接著便去跟母親拜辭。

     周瑜看著孫策的靈柩,在一瞬間,忽然明白了自孫策遇刺以來,為何一向開朗的他,有時也會鬱鬱寡歡。有時對於孫尚香跟著諸葛亮離去的事情,會喃喃的自語:「這樣也好…」周瑜恨自己到現在才明白,他深恨自己!

 

 

     卻說江東剛剛更換了新主,相鄰的荊州也發生大變化;荊州牧劉表自入秋時不慎染病,長久不癒,入冬之後更見沉重。劉表的後妻是荊州世族蔡瑁的妹妹,生有一子,名劉琮,雖然聰明,但年僅十四歲。蔡氏一向想謀奪世繼之位,內與兄長蔡瑁,同是荊州世族的張允秘謀,外跟呂布部將徐庶、徐晃兩人聯絡,鞏固勢力,逼的長子劉琦南走長沙避禍。今蔡氏見劉表病重,心知他命不長久,遂連夜請兄長與張允兩人商議。

     兩人之前都聽聞過劉琦不顧父親與部下反對,迎從淮南投奔的曹操入荊州,深怕劉琦會以曹操的兵力強奪世繼之位,都是主張應當立刻聯絡呂布,向他們借兵以安荊州。蔡氏早有此意,見兩人也表示相同看法,於是即刻寫信一封,交付蔡瑁,令他即刻去江夏見徐庶,面陳此意。在江夏的徐庶得知此事後,派使去洛陽,將蔡氏的書信轉交給主君呂布。

     時呂布已經從淮南凱旋回洛陽,意氣風發。而諸葛亮以此役大勝之功績,雖然拒絕了加官晉爵,但此時他在大將軍府的地位,算是得到眾人的認可。同時,呂布又下令封“五大將”--張遼、馬超、徐晃、趙雲跟高順。五大將之首呂布本欲給有二次救貂蟬之功的趙雲,但是趙雲以自己加入陣營最遲,推辭不受,於是呂布就給了有數次重大功績的張遼,令他督三萬大軍鎮守合肥;接著又派馬超督師二萬於關中,對漢中的張魯施加壓力;然後把高順一萬人馬派去南陽,做為支援徐庶、徐晃的兵力,只有趙雲留守洛陽,做為親衛部隊。當呂布收到此信時,本欲領著本部大軍八萬就南下荊州,不過諸葛亮卻以大軍剛剛回師,而且已經接近入春,正是農忙時刻,不宜動兵而勸止。

    於是,呂布的夫人貂蟬提出由她去荊州的提議。其實貂蟬提出這個提議,最主要是為了她的女兒。呂思涵從小至今,仍未開過口,不曾說過一句話,貂蟬為此甚感憂心,聽聞神醫華陀去了荊州,所以她想趁此機會帶女兒去讓華陀診治。

    最後,呂布決議,派擔任飛騎軍統帥的騎督尉王雙領著一萬兵馬,護送貂蟬入荊州,並派使快馬加鞭的去通知徐晃、徐庶,令兩人立刻準備迎接。兩人聽聞貂蟬要親自來,嚇了一跳,不敢怠慢,對蔡瑁吩咐,要他馬上準備驛館及大軍紮營之所;接著徐庶又趕忙派人去打聽華陀所在,打算親自去延請他;至於徐晃則馬上點本部兵馬五百,趕去新野駐紮,好做為先導軍。當蔡瑁知道來的不是呂布而是貂蟬時,雖然失望,但是他知道這位大將軍夫人位高權重,呂布對她可是言聽計從,敬愛有加,如果能夠好好巴結她,得到她的歡心,也就等於得到呂布的信任。念頭這麼一轉後,蔡瑁就打點起精神,馬上飛奔回襄陽去準備了。

    在報知妹妹蔡氏跟張允後,三人商議,除了立刻修整驛館,打扮的氣派豪華以讓貂蟬可以安居之外,蔡瑁命張允立刻率本部一千人馬,沿著重要官道巡視,務必要把崎嶇的路面整修好。張允雖然接下了命令,卻暗中嘀咕:「麻煩事就盡往我頭上丟……」不過事關自己的前程,他也只有認了。

    回到家裡,張允一邊命下人整頓行裝,一邊把部將喚來,要他們招集兵馬準備。眾人正忙間,從旁走出一名少女,她有著一張瓜子臉頗為俏麗,只是膚色微黑,濃濃的眉毛讓她看起來有股英氣,以清脆嗓音問道:「爹,您又要出征了嗎?最近荊州也無亂事,您是要去哪兒呢?」

    那少女正是張允的獨生愛女,小名一個貞字。自幼喪母,而張允一直未再娶,所以甚疼這個女兒,不但讓她讀書習字,也允許她學習武藝。不過張允的個子矮小,形貌猥瑣,眾人都沒想到她的親生愛女卻長的相當俏麗,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張允收養的呢!這日她見父親又匆忙的準備帶兵出師,於是怪問。

      「啊!貞兒,爹要出去個十天以上吧!妳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只是,爹要去哪裡?」

      「嗯…爹同妳說,但妳可別亂傳。」張允喝退下人,低聲道:「再不久,呂大將軍的夫人貂蟬要來荊州,爹要去修整官道,好讓大軍可以通行無阻。」

    張貞聽完,訝異道:「什麼!大將軍夫人要來荊州?…這是為何?」

      「傻孩子,別多問了。」

      「莫非…荊州大人發生什麼事情了?」

      「啊…嗯……」張允被女兒這麼質問,只得道:「既然妳猜出來了,爹就直言。其實大人已經病重垂危,只怕過不了這個年了。」

      「這麼大的事情,怎麼都女兒都不曾聽過!?」張貞的秀眉一揚。

    其實這件事情早給蔡瑁等人給封鎖的死死的,只怕連劉表身邊的重臣,除了那些跟蔡瑁親近的謀士蒯通、蒯良跟韓嵩等人之外,就沒人知道了。

      「這事兒要傳出,會出亂子的。妳可不准亂說。」張允急道。

   「那…大人立遺詔要選哪位公子為後了嗎?」

    「大人之意,怕是長公子。」張允悶哼,見女兒臉上一喜,他又道:「長公子素來不喜歡我跟蔡瑁,要是他接大位,荊州哪有我等容身之處。再者,他不顧大人的反對,硬是把曹操這個朝廷逆臣迎入幕府,荊州遲早會給曹操吞了。與其如此,還不如迎立二公子,然後借大將軍之力以安荊州才是上上之策。」

      「可這是大人的意思……」

      「眼下哪有他決定的餘地。周圍全都是我跟蔡瑁的人,連隻鳥都飛不出去。況且長公子在長沙,大人一死,也輪不到他接位。」張允忽然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於是趕快結束話題。「總之,爹同妳說的這些話一個字兒都不許傳出去!聽見了沒有。爹走了,妳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交代完後,張允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張貞看著父親的背影,她咬著下唇,靜靜的沉思著。其實她跟劉琦是青梅竹馬,一同讀書一同長大。當初張允為了攀上與劉表一家有親戚關係,曾與劉表提過讓女兒跟劉琦定親;當時雖有口頭之約,但是之後隨著蔡夫人生下二公子,蔡瑁得勢,於是張允見風轉舵,又把這事情丟到腦後去了。但是張貞可沒有忘記,她心中一直記掛著劉琦,既然知道他將有危難,自己不能坐視不管。可自己又是一介女流,能有何做為呢?張貞苦惱的在大廳踱步。

  過了二日,心情沉悶的張貞到街上閒逛,偶然見到賣字畫的攤子,看中了一幅畫,剛拿出荷包準備購買,忽然從旁一名大漢衝了過來,夾手搶過,拔腿就跑。張貞大驚,連忙高聲叫道:「小賊,別跑!」本來,以她們張家之財力,被搶走這點錢也無所謂,但是張貞性格一向倔強好勝,絕不輕易認輸,怎肯輕易罷休?於是她把裙子一撩,跟著追上去。

    兩人就在大街上一逃一追,出了城外,追至近郊,那大漢忽然停下腳步。張貞追上,見他忽然停下腳步,嘴角露出獰笑,心中一驚。此時,從四周竄出一群大漢,手持兵器,將她團團包圍。

      「糟糕,上當了。」張貞暗叫不妙,微感慌張:「你們是何人?把本姑娘騙來此處有何用意?」

      「嘿嘿嘿,誰叫妳是張允那廝的女兒。張允多行不義,我們這些人哪個沒受到其害,今日妳就代他受死吧!」為首大漢獰笑。

    張貞見是父親仇家,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罷,想逃,自己的微末功夫對付一兩個還行,但算算對方可是有十餘人之眾,看來,必要時只好自己了斷免的受辱了。張貞咬咬下唇,正欲跟對方拼死一博,忽然從不遠處一隊人馬過來,上面打著官旗“徐”字。張貞不知對方是何人,但料知是官兵,忙高聲求救。

    眾人轉頭一望,見她救兵來到,趕忙衝上前打算先將張貞殺了再說。正混戰間,那隊人縱馬衝過來,一名穿著軍服的男子從馬上跳下來,揮動長劍,以流利的劍法殺出條血路,拉著張貞,轉頭便走。那群人欲追,背後馬隊已到,一陣衝殺,那群人不是死就是束手就擒。

    事情大定後,張貞轉頭向救了自己的軍官答謝。那人長髮披肩,神情俊朗瀟灑,不以為意的揮揮手,示意不用放在心上。張貞仔細觀察他所帶來的騎兵隊,清一色都是銀盔甲,而且行動有序,各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她心中一凜,立時猜出對方的身分。

      「恩公莫非是江夏太守徐庶徐大人?」

     「在下正是。」

    那軍官正是徐庶。他打聽到神醫華陀在襄陽左近行醫,所以親自來尋訪,正巧遇上此事。

    「不知姑娘為何怎會何此等賊眾糾纏?」徐庶也看出張貞非尋常女子,所以問道。

      「說來慚愧…不瞞恩公,此些人與家父有隙,特來尋仇。」

      「令尊大人是?」

      「家父張允。」

    徐庶訝異道:「原來是張姑娘,失敬。」他嘴巴上這麼說,心中念頭一轉,心想蔡、張兩家在荊州作威作福不得民心,但沒料到居然四處結怨,暗暗幸災樂禍,臉上卻不動聲色的道:「此處不宜久留,讓在下先送姑娘回府吧。」

    張貞本欲推辭,但是心想此人是呂布部將,同他接近,或許能夠派上什麼用場,於是就趁勢答應了。

 

  隔日,張貞打聽了徐庶在城內驛館下榻,於是選在早上時分,於周圍觀察徐庶動向,見他帶著一行人沿著大街小巷,逢人就詢問。張貞假意路過,佯做正好遇上。

      「張姑娘,昨日那些人我已經交給府衙看管了。」徐庶笑道。

      「多謝恩公。」

      「別叫我恩公了。我長妳幾歲,不妨稱我為兄吧。」

    張貞求之不得,當下就直接道:「那兄長也直呼妹妹小名貞兒。」她看看隨從,又問:「兄長好興致,想在荊州遊玩嗎?」

      「不,其實為兄是想尋找神醫華陀。」

      「華陀?我聽聞他是在荊州,但是不在襄陽啊。」

    徐庶苦笑:「我從江夏趕來,空費氣力。」

      「小妹聽一些客商說,曾見華陀在偃城一帶行醫,兄長不嫌棄,小妹願領兄長前往尋之。」

      「只是…方便嗎?」

    張貞微笑道:「家父近日也不在家。況且偃城離襄陽不過一日路程,就當是出去遊玩一番。」

   「那為兄在此先謝過。」

    於是兩人當下就此出發去偃城,路上遇到幾個剛從偃城回來的客商,一問之下,果然華陀就在偃城,徐庶大喜。張貞有意無意的詢問徐庶他找華陀的目的,得知原來貂蟬來荊州的目的是為了求醫,又知道她不數日就會到達。看著徐庶提及貂蟬時不自覺流露出的眉飛色舞,張貞心中一動,開口詢問。

      「大將軍夫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徐庶精神一振,聲調拉高的道:「單論容貌,天下尚有三大美人可跟夫人匹敵,但是如果論才智品德,我以為世上沒有第二個女子可以跟夫人相提並論!」

    張貞“喔”的一聲,心中雖然有點不以為然,但卻不說出口。

      「例子太多了,以後有機會我再慢慢說給妳知。」這些年徐庶雖然都在荊州,但是他常常聽聞從朝廷來的特使轉述,一些貂蟬的所作所為。幾次奏上的公文也都是貂蟬批閱的,每次的命令答覆都讓他十分信服。

    看著徐庶,似乎對貂蟬以一介女子身分掌握著大權並不反感,心中對那個不曾謀面的女子也漸漸感到好奇起來了。畢竟同樣的,仰仗著丈夫的權勢而介入政治之中的,張貞的眼前就有個例子--劉表之妻蔡氏。雖然有很多人服從,但是那些大多是想要依附蔡氏謀得富貴的趨炎附勢之徒;真正的名士,都暗中不滿。究竟貂蟬有什麼樣的魅力,能夠掌控著朝廷,讓自己丈夫的部下如此心悅誠服呢?

    來到偃城,很快的就打聽到了華陀落腳處,只見他住在一個臨時搭建的茅廬內,裡面有許多被他醫治好的百姓贈送的物品,當然,這個茅廬也是百姓搭建的。華陀除了醫術高超外,他宅心仁厚,從不收取醫藥費,反而常常救濟貧苦人家而得到“神醫”美名。

    因此,徐庶並不敢失禮,他恭敬的拜訪,然後把來意說了出來,希望華陀能改去襄陽行醫數日。起初華陀猶豫了一會兒,畢竟偃城也還有很多百姓等待醫治。後來華陀提出了折衷辦法,就是等貂蟬一到,他就會去襄陽。得到滿意答覆之後,徐庶告辭,帶著張貞一同回襄陽。

 

    就這樣,徐庶繼續留在襄陽,等候貂蟬一行人的來到。等候的時間裡,張貞則常常來找他,雖然徐庶依然忙著安排事務,張貞則隨侍在側。當然,這一切,張貞都有目的的,或許透過徐庶,可以接近貂蟬,能夠有什麼可幫上劉琦吧。很快的,機會就來了。隨侍在側的幾日,張貞知道徐庶將準備安排盛大的宴會,除了替貂蟬接風洗塵外,順便宴請荊州當地的名士望族,還有富商仕紳,很明顯的,這是為了將來奪取荊州鋪路。

    下決心要阻止這一切的張貞,她暗中思量,卻苦無辦法。回到書房內翻著父親收集的古書,那些是張允準備給張貞閱讀的,不過數量不少,張貞可尚未全部讀完。偶然間翻到一本古冊,那是本藥譜,記載著許多藥草的用法;卷後提及了關於哪些藥草如果混合用,則反而成為致命毒藥。張貞靈機一動,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在宴會中下毒,使貂蟬在宴會後死去,這麼一來,蔡瑁跟父親等人勢必脫不了干係,而呂布也一定會憤怒的追究,他們為了自保一定會跟呂布反目,這麼一來,劉琦就有可趁之機了。

  決定之後,張貞立刻仔細閱讀那本古書,然後依照上面記載的去配藥,並仔細的開始策劃該如何下毒。

  不數日,貂蟬一行人終於風塵僕僕的來到襄陽,除了以劉琮為首的徐庶、蔡瑁、蒯通等人之外,還有許多聽聞過貂蟬之名的百姓也都圍繞在城門前旁觀。首先入城的,是負責開路的張允所率的荊州軍,接著而來的則是徐晃的飛騎軍,等這些大軍一過,跟著則是一輛金碧輝煌的華麗馬車,在一群清一色都是紅色盔甲的士兵包圍下緩緩入城,為首將領魁武高大,眾人雖然都不認識,但也都猜到他應該就是此次負責護衛貂蟬來荊州的新任飛騎軍總管騎都尉王雙。

    由呂布從以往董卓舊部西涼軍團中選出精銳而編制成的飛騎軍,如今已經發展成為為數將近十萬的大規模騎兵團,分別由呂布的心腹五大將統帥。每個將領統帥的飛騎軍,所用的顏色盔甲不同。例如徐庶、徐晃所部的飛騎軍就是用銀色,而張遼、趙雲麾下的則是黑色,至於呂布所親自直轄的,改成鮮紅的赤色。混在人群中觀看的張貞,心中又是驚訝,又是佩服。這些飛騎軍光是流露出的氣勢,就遠遠壓過了自己父親所率的荊州兵了,她不禁暗中替劉琦擔心起來。

  見到貂蟬所在的馬車,由劉琮所率的荊州百官都一同靠過去行禮。徐庶當先走到車旁,朗聲道:「江夏太守徐庶,拜見夫人。」

    貂蟬伸出白色的纖細素手,揭開馬車的簾布,一張秀麗絕俗,氣質高貴典雅,讓眾人目眩神馳的容貌出現在眼前。儘管已經見過這位稀世的美人,但久別重逢,徐庶還是跟其他人一樣震撼,直到貂蟬那輕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方才回過神來。

      「元直別來無恙,你長年在荊州,辛苦了。」

      「不,這是下官的本分。久不見夫人,神清氣朗更勝於往昔,下官欣喜不已。」徐庶發自真心的說道。這位已經年屆中旬的絕世佳人,秀麗容貌不但沒有失色,反而因為她那股高雅氣質,更讓人肅然起敬,不敢有一絲褻瀆之念。

    貂蟬輕笑,說道:「反倒是元直臉曬的更黑了,南方的天氣悶熱,元直是北方人,一定苦了吧?」

      「下官已然習慣。」徐庶笑道。和這位絕世容貌的夫人閒話家常是愉快的事情,但是徐庶可沒忘記自己的使命。他轉身介紹在自己身後的劉琮與荊州百官。「這位是劉表大人的二公子劉琮,後邊兩位將軍是荊州的棟樑,將軍蔡瑁與張允。」

    劉琮上前拜見,貂蟬好言安撫了幾句,順便詢問了劉表的病況。接著蔡瑁跟張允也上前,兩人詞色間甚為諂媚。在來到之前,貂蟬就已經同徐晃詢問過關於荊州的情況,她知道兩人是荊州世族的代表,連劉表都要拉攏兩人,才能在荊州站穩腳跟。於是貂蟬溫言道:「我曾聽聞,兩位將軍所率的水軍是天下精銳,足堪跟江東軍匹敵;兩位將軍相貌堂堂,想來必然不虛。」

    蔡瑁跟張允兩人心中一喜,說道:「我等兩人願率水軍為大將軍與夫人掃平江東。」

      「如此甚好,將來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倚重兩位將軍。我會向陛下保奏兩位為水軍都督,令你等二人掌管大軍。」

    兩人大喜拜謝。

    跟著,徐庶一邊命人安排讓王雙的大軍屯於城外,一邊親領貂蟬到預先安排好的府邸下榻。稍事休息後,貂蟬也不閒著,她這次來荊州的目的,除了帶女兒呂思涵來求醫外,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就是要替丈夫好好的拉攏荊州的世族,以方便在劉表死後順利接管荊州。蔡瑁跟張允兩人都是趨炎附勢之徒,不須擔心,眼下在徐庶的安排,貂蟬即刻接見了在荊州以治政跟文才出名的名士韓嵩、王粲兩人。王粲還好,他形貌瘦弱,但是文采出眾,記憶力更是驚人,當年蔡邕對他贊不絕口,誇他是當代奇才。至於韓嵩則不然,他的政治手腕出色,辯才無礙,甚得劉表信任;不過個性上則是老古板,一直對蔡氏干涉政事甚為不滿,如今對貂蟬也沒有什麼好感。

    但兩人跟貂蟬會見完,退出大廳後,有人問起王粲此次會面之事,他笑著說韓嵩口中直言“可惜,可惜錯為女兒身矣!”,料想是指貂蟬,看來韓嵩也讓這位夫人折服了,至於他自己自然早已五體投地。

    把這一切看在眼中,張貞雖然也是打從心中對這個才貌雙全的夫人肅然起敬,她只是剛到,一下子就收拾了人心,連向來反對女人干政的韓嵩都給折服而啞口無言,但這卻是代表著對劉琦的極端不利!劉表病重,現在已把所有事情交給蔡氏,只怕這次貂蟬來荊州,他就算知道,只怕也無能為力吧。

    本來是預定要在今晚舉辦的盛宴,最後還是因為貂蟬終究疲憊了,而延後了一日,於是徐庶又連忙趕去“漱芳園”--盛宴會場通知。這種小事派一個人去就可以了,只不過徐庶想要有些事情還要處理,所以就親自再去一趟。路上遇見正巧回家的張允與張貞父女,徐庶停下馬打個招呼。

      「張將軍與妹子欲往何處?」

      「正欲回府…」張允看著自己女兒,問道:「徐大人與小女相識?」

    兩人相對一笑。

      「兄長真是大忙人,又有何要事要辦?」張貞看徐庶模樣,料道。

      「呵呵,我要去漱芳園安排明日盛宴之事。」徐庶對著張允道:「明日的大宴,記得帶妹子一同去見識見識。」

    張允見徐庶跟自己女兒似乎很熟絡,心中竊喜。今日他見到徐庶跟貂蟬對談間頗見親熱,料想他定是大將軍身前紅人,如果把女兒嫁給他,也是美事一件。於是他連忙應允。

  但張貞有著別的想法,她主動提出要求:「兄長,不如…你也帶我一同去,讓我提前見識一下如何?」

      「也好。」徐庶爽快的答應了。

    於是兩人辭了張允,一同去漱芳園。只見裡面張燈結綵,佈置華麗,展現出豪華氣派。徐庶稍微督促了裡面的總管要多加清理之後,便帶著張貞一同去了後院廚房。遠遠的,就聞到了廚房內傳來陣陣香味。由於宴會是臨時延後,但是有些菜餚都已經開始準備,徐庶吩咐他們索性就繼續煮下去,然後再命人快馬送去貂蟬所下榻的宅邸就不會白費了。

    裡面的眾廚子見到徐庶跟張貞來到,紛紛一同放下工作,向徐庶行禮。張貞訝異的算了算裡面的廚子,少說也有十來個以上,打雜的小廝、助手也有二十個,整個廚房將近三十人。徐庶見她驚訝的模樣,笑道:「這邊有一半都是愚兄請來的荊州名廚。不過蔡瑁將軍說這樣還不夠,還派人去了西川跟江東重金把那裡的名廚也都聘請過來。可見明日盛宴,菜餚將會有多豐盛,妳可別錯過。」

    張貞裝做欣喜的點點頭,心中卻盤算著該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在菜餚中下毒。念頭一轉,她對徐庶道:「兄長,小妹有個不情之請。既然機會難得,可不可以讓小妹留在此同諸位老師學藝?」

      「哈哈哈!學得一手好廚藝,將來找個好婆家。事關妹子的終身大事,做大哥的豈能不應允?」徐庶毫不懷疑的答應,對眾廚子道:「眾位老師拜託了,不吝嗇的傳授我的好妹子幾個絕學吧!」

    眾廚子笑著答應了。接著,徐庶就離開廚房去處理別的事情了。

    看著徐庶的背影,張貞在心中暗暗道歉:「對不住了。」

       

    隔日中午,盛大的宴會開始了,誠如徐庶所言,這場宴會的政治意義重大,蔡瑁、張允等人藉著這次機會想討好大將軍府的意味濃厚,自然是使出渾身解數。代表著荊州坐在主人席的,是劉表的二公子劉琮,身邊坐著的,則是母親蔡氏。當然,貴為大將軍夫人的貂蟬則並列於同席。而分列坐於兩旁的是荊州各郡的太守及重臣名士;張貞雖然是張允的女兒,卻也只能坐在最外圈。

  宴會在蔡瑁延請來的舞妓們華麗的舞蹈中進行著,那些山珍海味的佳餚,也一一呈遞上來。貂蟬以斯文柔雅的姿態,靜靜的享用著,同時,也適當的跟在座的眾人閒話。她舉止大方得體,很是得那些名士的稱讚。

    見這次宴會順利進行,最感高興的莫過於徐庶了,多年來駐守荊州的努力,看來已經有了成效。正當他靜靜的品嚐美酒之時,忽然聽見“噹”的一聲,只見金杯跌落在地上,美酒灑於一地。而這杯子的主人用手撫著胸口,痛苦的趴在桌上。徐庶凝神一望,當場嚇的魂飛魄散。因為那人,正是貂蟬。

      「夫人!夫人妳怎麼了?」擔任護衛的王雙一直不肯前往武官席就座,堅持站在身後,他見貂蟬緊皺秀眉,臉色蒼白如死灰的模樣,登時手足無措起來。「來人!快來人啊!」

    整個宴會會場登時亂成一團,徐庶搶上前去,他凝神仔細看貂蟬的俏臉,發現她嘴唇發紫,叫道:「毒!夫人是中毒了!快,傳大夫!」

    一旁蔡瑁跟張允聽到,登時嚇的腿軟,又跌坐在地。反倒是蔡夫人比較冷靜,即刻吩咐侍衛去把劉表長年專用的大夫喚來。而徐晃則是對著駐守在外的飛騎軍大喝:「把所有通路都給我封鎖起來,誰也不許走!亂動者,立刻拿下!」

    貂蟬的俏臉全是冷汗,她低聲道:「不打緊…別…別慌……」喉頭一熱,貂蟬吐了口血,就此暈了過去。

       「夫人!!」徐庶大急,一時間也顧不得禮教,他連忙將貂蟬抱起,然後大叫道:「快,準備一個上好房間,還有快把大夫給我帶來!要是出了差池我要你們全都人頭落地!!」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往後堂就衝。

    此時,漱芳園的主人連忙把一向給劉表專用的房間簡單的整理,然後就做為臨時給貂蟬用的臥房。此時,大夫也已經趕到,他立刻就為貂蟬診治。而徐庶、蔡瑁、張允、張貞跟王雙等幾人在門外等候,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付沉重的表情,而徐庶更是心急如焚,等大夫一出來,他馬上衝過去一把抓住,直追問貂蟬情況如何。

       「嗯、嗯…依在下診斷…夫人是中了毒……」

       「廢話!我要知道的是夫人中了什麼毒?需要什麼解藥!?」徐庶怒道。

       「這…這……恕在下才疏學淺…實在不知……」

    徐庶大怒,恨恨的踹了那大夫一腳,叱道:「滾!沒用的廢物!」

    那大夫連滾帶爬的走了,王雙上前道:「徐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你問我,我問誰啊!?」徐庶咬著手指,反覆的踱步。見蔡瑁跟張允兩人面面相覷,一付六神無主的模樣,心中大感厭惡,正要痛斥兩人,忽然侍衛報說有人在自己下榻的驛館求見。「都什麼時候了,還拿這種事情煩我!」

      「可那人說…說是大人您請來的,名叫華陀……」

    聽到這個名字,徐庶幾乎是跳了起來,他拍著額頭,喃喃道:「感謝上蒼!」他抓著那侍衛,說道:「快,他在哪裡,帶我去!」

    其他三人聽見華陀的名字,也都臉露喜色,紛紛一同跟在徐庶後面。只有張貞暗暗跺腳長嘆,自己千算萬算,怎麼就偏偏忘了此人。

  就這樣,一波三折,總算貂蟬命不該絕,原本是打算讓華陀替自己女兒診治,這下子反而變成了剛好救了自己一命。華陀隔著一條紅色絲線,替貂蟬診脈之後,臉上露出難色,沉吟著不語。徐庶急問:「華大夫,怎麼樣?夫人中的毒有得救嗎?」

      「夫人所中之毒,乃因誤食引起,在下已經猜到…只是解救之法……」華陀搖搖頭道:「此毒名“燕同林”,在下是從一本古書記載中閱讀過,原本以為已然失傳,沒想到……」

      「怎麼會?我明明每道菜都有試過是否有毒啊!」王雙瞪著眼睛道。

      「此毒很特別。它是由多種不同藥材混合,一個一個分散是無事,一旦同時入肚,則必生巨毒!」華陀神色凝重的道:「此下毒者工於心計,實在讓人髮指!」

    此時徐庶已經稍微冷靜下來,他轉頭對王雙道:「你即刻去把漱芳園上上下下不管男女老幼全都拿下,一個也不許走脫!」王雙領命去了。徐庶又轉頭道:「既已知為何毒,能解救否?」

      「那古書上並無記載……在下可以讓毒性暫緩數日,再找尋解救之法。」說完,他開出了一道藥方。徐庶即刻命蔡瑁等人去準備。華陀又道:「先請徐大人把今天宴會中所有菜餚都讓在下看看,此毒有三種調配之法,我必須先知道究竟為何種。」

    於是徐庶即刻帶領華陀回到宴會場上,此時徐晃早將眾人請往別廳等候,會場內只剩下飛騎軍士兵看守著。接著,徐庶命人去把今日負責的主廚一個一個帶來,讓他們向華陀介紹今日的菜單,一一說明菜餚的材料。只見華陀專心聆聽,然後專心的在那裡研究。呆了一會兒,徐庶不放心貂蟬的病況,於是又回去打探。見貂蟬服用了華陀的藥後,原本蒼白的臉色略見紅潤,總算是讓徐庶稍微安下心來。

    此時,徐晃跟王雙兩人也來到,他們分別向徐庶報告情況。徐庶聽完,問徐晃道:「那些荊州的官紳反應如何?」

      「看起來並無可疑……」

    王雙主動開口道:「漱芳園上下經我一一盤問,也沒什麼可疑之處……」

      「到底是誰下的毒手…?」

      「先別管這個,夫人要是有什麼不測,我們有何顏面見主公?」徐庶嘆道。

      「要是讓我抓到那廝,非千刀萬剮不可!」王雙怒道。

      「對了,此事要不要通知主公?」徐晃問道。

    徐庶沉吟了些會兒,緩緩說道:「還是暫時先不要吧。」

    他們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時間,居然誰也不敢去通知。

    就這樣,他們度過了這輩子最長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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