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天府之國
西元二世紀末,興盛一時的漢王朝因為“黃巾之亂”而衰退,各地都紛擾不安。位於長江流域,在後世被稱為“天府之國”的益州(今四川),雖然沒有經歷黃巾軍的亂事,但由於貪官惡吏的亂政,也導致天怒人怨,亂事四起。漢室朝廷聽聞益州動盪不安,選派了當時有名之士,同時貴為漢室宗親的劉焉為刺史。劉焉到任後,一掃前任刺史的惡政,重振法令,弭平叛亂。相傳當時劉焉尚在京師洛陽,原本是想選擇擔任交州牧(今兩廣、越南),不過由於當時的侍中董扶秘密告訴他說:「京師將大亂,我觀益州有天子氣。」於是劉焉改變了主意。
當劉焉平定了益州的動亂後,他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利用了當時在益州頗為興盛的五斗米教教主張魯,任他為漢中太守,損毀與京師相通的糧道,詐稱賊寇所為,自絕於朝廷之外。接著又藉口諸事,殺死了益州的許多豪族,引發了許多人不滿而再次爆發叛亂,但都被劉焉一一擊敗。
時董卓在京師為亂,天下皆討之,唯劉焉作壁上觀,保州自守。後董卓死,呂布、王允繼立,朝廷為安益州,遣劉焉次子劉璋歸益州。而留在朝廷的長子左中郎將劉範則因為是王允的心腹,暗通馬騰為內應而被呂布殺死,劉焉遂與朝廷不睦。荊州牧劉表見劉焉之勢甚大,擔心危害到自己地位,上表朝廷密告劉焉之不軌舉動,但當時呂布正在跟袁術相爭,無暇相顧,此事遂罷。益州與荊州卻因此結下仇怨,劉焉曾派重臣趙韙為征東中郎將督師巴郡討伐劉表,後逢劉焉死,大軍回師。興平元年,劉焉哀痛長子亡故,憂鬱成病而死。趙韙等重臣貪劉璋溫仁,上表奏請繼立為刺史。當時呂布遠征於外,朝廷由貂蟬掌控,為了安撫益州,改命劉璋為益州牧。劉璋字季玉,性格寬厚而無威略,政令不行,法制鬆弛。漢中張魯驕橫,劉璋殺其母與弟弟,兩家結仇。劉璋多次派遣父親時代的重臣巴西太守龐羲往討之,不克。
匆匆又過了數年,由於中原動亂,從南陽、三輔一帶百姓數萬人走入益州,劉璋使招安,編制精壯男子為軍,號“東州兵”。這支部隊雖然精銳,但因為劉璋個性過於寬厚,缺乏統率能力,使他們咨意妄為,屢屢侵暴益州百姓,激起民怨。當年的奉命討伐荊州的趙韙見劉璋無能,遂與劉表和談,陰結民心與州中豪族大姓,趁機起事,一時間響應甚眾。劉璋大驚,奔走入成都,舉止無措,聚眾臣於大廳商議,卻只見他們面面相覷,都是無言以對。
「循兒,你有何良策?」劉璋點名發問長子劉循。
劉循的性格接近父親,寬厚仁慈,喜好書法音律,並不長於政事。今見父親問起,慌而不能答。眾臣望見,都是暗嘆已故的劉焉之基業,將斷送於此。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父親,此等賊眾易耳,何須如此驚慌?」
眾人同往聲音來源望去,只見一名身穿紅衣,濃眉,雙眼亮麗有神,膚色白皙與嫣紅嘴唇相稱的俏麗少女站於門口。她說的上是一等一的佳人,只是眉宇之間英氣勃發,少了女性的嬌柔。眾人認得,這位少女是劉璋的次女,單名一個敏字。自幼就聰明伶俐,甚得當代名士蔡邕賞識,並為她取了小名。
當下,劉敏年方十四,見父兄兩人為了趙韙之亂事而手足無措,遂斗膽站出來說話。
「女兒有一策,可解此危。」
劉璋正憂心,見女兒自信滿滿,遂道:「妳有何良策?」
「女兒素聞東州兵與趙韙不睦,今趙韙為亂,一旦成功,對東州兵必然不利。父親可以派使給東州兵之首,令相助於我,如此,趙韙則不足懼。此人一敗,餘眾必散,大事可定矣!」
眾人聽完,皆點頭稱是。居於末席的主簿王累插口道:「但屬下聽聞,東州兵新首領張任驕傲剛暴,向日就不肯服從主公,今我有危難,豈肯相助?」
「無須憂心。我有一人選為使,此人與張任有舊,必可成功。」
「何人?」
「此人與張任是同宗,又是故交,必可勸服張任來歸。」說完,劉敏轉身引一名男子入見。只見他頭削鼻塌,形貌猥瑣,但雙眼有神,令人不敢小覷。「此人之兄乃別駕從事張肅。名張松,字永年。」
「張松,此事事關重大,你可有把握?」劉璋道。
「請大人放心,事有不成,屬下願提頭來見。」
劉璋見他說的信誓旦旦,又有女兒的推薦,於是就派他去說服屯於涪城的張任與東州兵。只見他去了三日之後便回來,說道:「張任並沒有推拒此事,但是卻要主公親自往見,方肯答應。」
「要我去見他們?」劉璋嚇的臉色一變。東州兵暴虐,他早有耳聞了。
一旁的劉敏淡淡的冷笑,她知道這個張任絕不是庸才,想見自己父親,定是想拿捏這個益州牧的斤量,再考慮是否投靠。事已至此,劉敏知道如果不讓張任心服,他是不會就此幫助自己的。
「父親勿憂,讓女兒去會會他吧。」
「什麼!?…這太危險了!」劉循驚道。
劉敏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情緊急,父親,請讓女兒冒險吧!」
「這…那妳要萬事小心。」劉璋無奈,只有答應。
本來劉循擔心妹妹,想派些兵馬讓她隨行,誰知劉敏索性只帶張松與兩名衛兵,就這樣輕裝簡從的去涪城。張任聽聞劉璋又有使到,令士兵重裝,手執大刀戈戟分立於兩旁,威嚴十足的迎接她們。在大殿之上,高坐於堂上的張任冷冷的看著眼前這位只有十四歲的少女,剛直的眉毛皺成了一團,銳利眼光散發出驚訝的光輝。
這個張任的容貌,出於自己的意料之外,在被打量之際的劉敏,同時也在觀察眼前這位東州兵的首領。傳聞此人驕傲剛暴,但沒想到他卻有張英俊的臉龐,雙眼炯炯有神;而且劉敏這一路走來,見屯於城內外的東州兵與民無犯,紀律森嚴,看來是自張任入主東州兵後,使這支部隊有了重大的改變吧!
「哈哈哈!」
「請問,有什麼好笑的嗎?」
「沒想到堂堂的益州牧劉璋居然不敢來見我,還派自己的女兒來,怎麼?是要嫁給我當小妾嗎?」張任說完大笑,兩旁士兵跟著哄笑。
跟隨在後的張松擔心劉敏發怒,正要插口圓場,卻被她打斷。
「依閣下的身分,還有這無禮的蠻夷之態,無須貴為一州之長的家父紆尊降貴的親自前來。」
毒辣的詞彙,一下子就把張任壓倒,讓他震驚的瞪著這個小自己足足十歲的少女。見兩旁的士兵憤怒的拔刀要殺劉敏,張任喝止他們。
「看來我還真小覷妳了。不過,妳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嗎?」
「我想將軍弄錯了,我們並沒有求於將軍你啊。」劉敏凝視著張任,緩緩的道:「我此行前來,實是為了東州兵之危。」
「我等如此兵強馬壯,有何危險?」
「誠如將軍所知,趙韙逆賊作亂。我家貴為朝廷欽命之州牧,事有不成,大可暫避其鋒芒而去洛陽求援。但東州兵在益州素有民怨,又與趙韙不睦,一旦趙韙得益州,欲收民心,則必害將軍與在座諸位,以此觀之,利害輕重,無須小女子多言。」
這一番話,說的張任啞口無言,在座其它東州兵部將暗暗點頭,其中一名部將名為雷銅的更是開口道:「將軍,劉小姐所言甚是啊。」
張任沉吟。他凝視著眼前這位巾幗不讓鬚眉的美麗少女,雖然心中還是瞧不起劉璋父子,但心想這名少女經此一役後,必然會被那個無能的父親與渴望有能力的主君治理的家臣所期待與重用,如此一來,自己就有歸順劉氏的理由了。於是張任親自走到劉敏的身旁,以軍禮拜見。
「請原諒末將適才的無禮,今後,請讓我為您效命於沙場。」
在場其餘東州兵將領望見,也跟隨張任之後上前參拜。劉敏聽出他話中有話,索性坦然受之。從剛剛一直沒辦法插口的張松此刻,已經對這位十四歲的小姐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就這樣,劉敏以十四歲之齡,孤身入東州兵之營說服他們歸降,後來被傳為足以與貂蟬巧言說服曹操之事相提並論的事蹟。
但,不論如何,劉璋的危機算是解除了一半。張任率領東州兵二萬隨劉敏回成都,一同拜見劉璋。見到女兒成功歸來,劉璋大喜過望,重重的嘉獎了一番。大廳之上,眾家臣的臉上也都流露出欽佩的色彩。
「雖然眼下有張任將軍相助,但該如何擊敗叛軍,還請小姐示下。」王累說道。
劉敏笑道:「此次雖然有許多不服我家的豪族跟著叛亂,但是他們實際上也都在觀望此事的發展。這些牆頭草不足為慮,我以為應當集中全力,一股作氣擊敗趙韙,如此,這些參與叛亂的豪族必然立刻倒戈投降。」
「話雖如此,但我軍盡出則成都無人,兵少又非趙韙之敵。」
「父親、兄長……」劉敏轉過身揖拜,對著劉璋與劉循道:「女兒希望你們能親自出征,拿出我漢室宗親劉氏一族的氣魄,背水一戰!」
「這…這……好吧!」兩人面有難色的猶豫了會兒,終於答應。
於是,在劉敏的策劃下,劉璋與劉循統率全軍三萬,會合東州兵二萬,出擊迎戰來襲的趙韙軍於陀江一帶。東州兵向來就驍勇善戰,加之此役事關一軍的生死存亡,人人無不死命奮戰。出乎意料之外,萬萬想不到劉璋父子會出來迎戰的趙韙遭到痛擊,吃了場大敗仗,狼狽的逃回江州。劉璋趁勝追擊,大軍尚未到江州,趙韙就被部將龐樂、李異所殺,獻其頭於軍前。
風聞趙韙敗死,那些追隨他反叛的豪族立刻易幟,戰戰兢兢的帶著貢品前來請求饒恕。劉璋大喜之餘,一一應允。大軍凱旋之後,於慶功宴上,劉璋拉著女兒的手,當眾說道:「女兒,能夠保住先君留下的基業,妳功勞最大啊!」
「女兒身為劉氏一族,自當為父親分憂解勞。」劉敏指著張松與張任等人,說道:「諸位將軍才真是功不可沒。」
劉璋聞言稱是,立刻拔擢張松為軍師,封張任為征東中郎將。自此之後,劉璋不論大小事,都先問過女兒的意見再做決斷。過了半年,結果劉璋索性把所有政事都給劉敏掌管了。
以十四歲之年掌握了益州的實權,年輕的劉敏懂得利用身邊那些有人望與才幹的臣子,積極的拉攏並爭取他們的信任,在自己周圍構築了一個可用的家臣團,藉著他們來推行政令,把父親繼任後的劣舉一一取消。很快的,益州的政局又恢復了穩定。除此之外,劉敏還積極的拔擢新人,例如張松所推薦的法正、孟達二人。
「益州人才濟濟,小姐想力圖振興,就非需要他們不可。」張松道。
「我身邊不是有兩位,還有諸位大人了嗎?」
「多謝小姐誇獎。」張松道:「所謂內舉不避親。屬下想推薦兩人,此兩人皆是屬下之好友,名為法正、孟達。」
「既是你推薦的,想必不是泛泛之輩,快請進來。」劉敏道。
須臾,在門外等候的法正跟孟達一同入內,依禮參拜。
「法正精擅於謀略,而孟達則是出色的武將。」
「嗯,今後就請兩位多多協助我了。」劉敏微笑道。
圍繞在劉敏身邊的每位文臣武將,隨便一個年紀都足當她的父執輩,所以劉敏總是擺出晚輩的態度,因此讓這些大她一輩的家臣們傾心。不過男女有別,雖然劉敏年紀還小,但諸位家臣總是有些忌憚,後來她索性改成男裝打扮,這樣就能毫無隔閡的與家臣們相處。有次孟達喝醉了酒,還放肆的摟住了劉敏說話,結果給主簿王累痛斥了一頓。
就這樣,不知不覺過了兩年。
大漢建安七年,在中原以呂布、曹操與劉備,跟河北霸主袁紹的官渡之戰已經分出了勝負,獲得全勝的呂布,整頓大軍全力北伐。這一年,劉敏十六歲。這兩年來,她的身材成長了很多,至少在諸位家臣面前,不再是個瘦小的女孩了。經歷過這段時間的磨練,劉敏也成長了很多,她努力推行的政策,收到了成效,益州正在恢復元氣。
但是,益州內部仍然存在著隱憂,就是那些自很久以來就存在著的豪族。他們雖然在兩年前趙韙敗死後,宣誓向劉璋稱臣效忠,但絕大多數的豪族,仍然陽奉陰違,無視於成都的益州牧。對於這件事情,在累積了相當的國力後的劉敏,決定徹底解決這個隱憂。她把分散出去擔任要職的心腹大臣如張松、法正、孟達、王累跟張任等人找回來,一同商議此事。
「這些豪族都是長年居住在益州的大姓,勢力深根蒂固,只能智取,不可力敵。」張松首先發言。
「以屬下這兩年在外觀察,發現這些豪族中,以建寧太守雍闓最為桀傲不遜,暗中與牂柯太守朱褒、越雋太守高定秘謀,欲聯合南中的蠻族作亂,請小姐早日防備之。」王累道。
劉敏沉吟道:「我也知道啊!奈何北有張魯,而國內不安,欲討之,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等小賊有何足道哉!我只需率本部東州兵,便可輕易討之!」張任傲然道。
「我大軍出,如張魯、劉表從外來襲,如何抵禦?」張松反問道。
北方漢中的張魯,一向有巴西太守龐羲率軍防禦;此人與劉焉有舊,又有恩於劉璋,是可以信任的豪族。而往東的江州、永安等郡,自趙韙死後,歸入巴郡太守嚴顏管轄。嚴家一族也是益州大姓,此人更以剛猛著稱,當年益州紛亂,惟獨巴郡太平,足見其統馭、治政能力之高!然而他對於成都一向擺出中立的姿態,既不服從,亦不敵對。劉璋屢屢派使招安,都被巧詞推過,南方雍闓多次前往拉攏,亦被拒絕。
「以屬下之見,要平定益州,必先要得巴郡太守嚴顏的支持。如得此人為我軍之助,加上張任將軍之力,南方必定。南方定,則張魯、劉表不足懼。」現任涪城令的法正道:「嚴顏此人,依我看來,想必是如張任將軍般剛勇,只可以德服之。」
眾人聽完法正之言,一同看著劉敏。他的意思很明白了,要使嚴顏歸順,沒有別的法子,只有要劉敏展現出足以讓他心服的才幹,一如當年她單身入東州兵說服張任。
「不過貿貿然的前往,未免太過唐突。」王累插口。
「我亦以為如此。不如暫且先微服前往觀之,看看他是怎麼樣的人,再做定奪。」劉敏決議道。
過了幾日,劉敏把大小事務交託給張松、王累等人後,帶著張任、法正與孟達三人,打扮成客商模樣,前往巴郡。一路東行,來到巴郡地界,只見周圍農田肥沃,村民安居樂業,可見此處統治者的政治手腕。打扮成少年公子的劉敏,騎著愛馬“黑月”,行走在鄉間小路上,吸引了一旁工作的農民注目。
天氣炎熱,一行人決定在路旁的大樹下稍微乘涼避暑,他們選擇了個樹林,停在那裡。劉敏剛剛下馬,正想走到一棵看起來像是很古老的大樹下休息,忽然聽到一個女性的尖叫聲,只見一個身影從樹上落下。劉敏下意識的反應,直接撲了過去,試圖接住那人。不過,可惜的是劉敏自己的身材也不強壯高大,她在接住對方的同時,卻也頂不住這衝力而摔倒,兩人跌撞成一團。
「小…公子!」法正等人一同驚叫道。
三人飛奔至前,只見劉敏好不容易端坐起來,而她救了的那人則靠著她,凝神一看,是個笑容甜美的少女。
「妳沒事吧?」劉敏扶著少女,問道。
少女靦腆的一笑,站起身來,恭敬的一福道:「承蒙相救,小女子在此謝過。」
劉敏也站了起來,她拍拍身上的灰塵,看著這個年紀應該不會比自己大的少女,怪問道:「姑娘為何會從樹上掉下來?」
「這……」少女微笑著走到一邊,她指著上面的一個鳥窩,說道:「我見一隻小鳥兒落在地上,雖然逃得大難,但想那母鳥定然不會察覺牠落在地上,同樣要餓死。所以我就爬上樹,把小鳥兒送回去,結果不小心跌了下來。」
法正等人對望一眼,心中都道:「好善良的姑娘!」
此刻,幾名家僕打扮的人騎馬過來,一同跑到那少女面前,恭敬的請她回去。那少女對著劉敏道:「小女子名叫嚴秀書,不知恩公姓名,是否為本地人士,他日好圖報。」
「施恩莫望報。不過在下有緣跟姑娘相遇,結交亦是無妨。在下姓劉,單名一個明字,成都人士,是來此做生意的。」劉敏聽她姓嚴,又見其僕眾甚多,料是本地嚴氏大姓人家女兒,與之結交或許有任何可用上的地方。
「劉公子如至巴郡,請一定讓小女子好好招待,以盡賓主之誼。小女子先告辭了。」說完,嚴秀書就與僕人一同離去。
看她們一行人的身影消失於視線之中,法正上前道:「真是誤打誤撞,我瞧這姑娘極可能是巴郡太守嚴顏的幼女。」
「什麼?」
「嚴顏老來得女,十分寵愛。以屬下推斷,此女的年紀也相當符合。」
劉敏沉吟著,說道:「不論如何,先進城再說吧。」
終於趕在日落之前進入巴郡城,一行人找了間客棧打尖,城內相當的繁華,人來人往,連客棧也都裝飾的相當華麗。早先聽聞嚴顏的統治下的巴郡是個亂世中的太平地,如今算是親眼見識了。城內的商業相當的發達,似乎有著除了益州之外的其他地區商人,也都來到了此處。而且城內常見官差巡邏維持治安,看來這應該就是人潮聚集的理由吧。
不論如何,初來乍到,劉敏等人連續幾日都在觀察這個城市,有意無意間向百姓們詢問關於本郡的太守嚴顏的事蹟。大致上來說,嚴顏雖然是個武人,剛正不痾,但對於施政上卻是剛柔並濟,恩威並施,而且他有兩個左右手,一名李嚴,一名黃權,兩人都是文武雙全之士,輔佐嚴顏,立下甚多功績。
這日,天空飄著雨,劉敏獨自一個人撐著傘,走在街上,沉吟著該如何解決對於勸說嚴顏的事情。偶然間發現,嚴秀書獨自一人淋著雨,走在長長的街上遊蕩。劉敏訝異的揚揚眉,緩緩走過去,用傘遮住她。
「……劉公子!?」
「嚴姑娘,這樣淋雨會著了風寒的。」
嚴秀書雙眼一紅,低頭不語。劉敏料她遇到了什麼傷心事,於是又開口。
「在下投宿的客棧離此不遠,不如暫且到那裡避雨吧?」
「多謝……」
在客棧內等候著劉敏的法正等人,見她一個人出去兩個人回來,雖然訝異,但都不動聲色,聽候她的吩咐,即刻去同人借了套女性衣服讓嚴秀書換上,接著又吩咐客棧廚房準備薑茶。趁著嚴秀書在換衣服,法正對劉敏道:「公子不妨趁此良機打聽打聽她的身家背景,或許可利用上些什麼。」
「我有分寸。」劉敏點點頭。
須臾,嚴秀書換好衣服出來,劉敏命人送上薑茶,嚴秀書喝了幾口後,說道:「屢次給公子添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妳我既是朋友,相助是理所當然的。」劉敏道:「只是發生了何事,不妨說出來,或許在下能幫上什麼。」
「我跟爹爹吵了一架,我心中氣苦,所以跑了出來。」
「原來如此。父女倆吵架,其實也很平常,把話說明白,也就是了。」劉敏雖然這麼說,她卻想起了自己似乎不曾跟父親吵過架。
嚴秀書搖了搖頭,她抬頭望窗外,見大雨已經停止了,於是起身告辭:「打擾公子太多,我先回去了。」
劉敏也不便多留,只得起身相送。至客棧外,嚴秀書盯著她的臉瞧了些會兒,忽然問道:「不知公子是否有心上人?」
「……這!?」劉敏愕然。
「對不住…請…請當我沒說過。」說完,嚴秀書低頭往街邊奔去了。
在一旁聽到她們對話的法正走了過來,皺著眉頭說道:「這姑娘真是古怪。」
孟達忽然口出驚人之語的說道:「莫非她喜歡上咱們公子了?」
所有人一同盯著孟達,整個場面登時凝結住了。
當天下午,正當劉敏等人在客棧內沉思著早上所發生的事情時,忽然有隊人馬來到客棧,自稱是太守府嚴顏的管家,邀請劉敏到府上一敘。眾人都大感驚愕,疑惑著是否行蹤洩漏了。可是當她們應邀到嚴顏府上後,見到那個相貌堂堂的老將嚴顏卻以微妙的表情看著自己時,心中又有了別的想法。
「你叫劉明?」
「是的。」
嚴顏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劉敏,須臾,又道:「你與小女是何關係?」
「……在下冒昧,請問嚴小姐的閨名是否為秀書?」
「喔…嗯!」嚴顏眉頭一揚。
「在下與嚴姑娘方認識數日不到,未知她原來是太守的千金。」
嚴顏點點頭,打量劉敏身旁的法正、張任與孟達,察覺他們似乎不是尋常人,沉吟不語。此時,聽聞到父親把劉敏等人請來的嚴秀書,連忙趕來大廳。
「父親,劉公子是我的恩人,請別失禮。」
「恩人?」
嚴秀書把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嚴顏即刻上前揖拜:「原來如此,救女之恩不敢相忘,老朽失禮了。」
「不敢。」
聽聞劉敏等人是女兒的恩人,嚴顏一改態度,即刻命人招待他們在自己府內住下,入夜後,更命人準備盛宴款待。隔日清早,劉敏一如往常的早起,只見嚴顏也是很早就起來,在庭院舞劍練身。兩人寒喧了些會兒,嚴顏道:「不知恩公昨夜是否安枕?招待不週之處,還請見諒。」
「大人您太客氣了,晚輩實在不敢當。」
「呵呵,昨日之事是場誤會,請別放在心上。」
劉敏反問:「不知在下為何會讓大人誤會?」
嚴顏猶豫了會兒,笑道:「說來慚愧,是為了小女之事。」
「昨日我於雨中遇見嚴姑娘,她似乎是跟大人您吵架,因此出走…莫非與此事有關?」
「……沒錯。」嚴顏嘆道:「我本想替這丫頭安排個親事,她卻怎麼說都不答應,枉我一片苦心。」
「請恕晚輩多言……莫非,嚴姑娘另有心上人?」
「你也猜到了。我昨日便是誤將賢侄錯認。」嚴顏不好意思的笑道。
「原來如此。只是,為何大人不直接向嚴姑娘問個明白?」劉敏道:「晚輩斗膽直言。這婚姻大事,雖說要父母之命,但這事關嚴姑娘的終身,還是得問問她之意方為上策。」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兒孫自有兒孫福啊!」嚴顏嘆道:「只是我該如何問起?」
「如果大人信的過在下,不如讓我去問問。」
此時,一名氣宇軒昂的年輕書生走了進來,他遞上了幾封公文給嚴顏,正欲退下,嚴顏叫住他,然後對劉敏道:「這年輕人名叫蔣琬,年紀輕輕的相當有才氣,上次還救了我一命。現在在我身邊擔任主簿,我本欲把秀書許配給他的。」
劉敏跟蔣琬敘禮。
「這事還要講求緣分與否。」劉敏說道。
聽聞劉敏在跟父親說話的嚴秀書,找來了庭院,當她見到蔣琬時,登時呆愣住,接著喊道:「公琰哥!?」
「妹子!?…妳怎麼……」蔣琬也是驚愕的叫道。
嚴顏看著他們,問道:「怎麼?你們原來認識?」
嚴秀書飛奔到父親面前,驚慌失措的道:「爹…爹爹,您想對公琰哥做什麼?」
在旁看著的劉敏心中一動,問道:「莫非蔣琬兄臺就是嚴姑娘的心上人?」
嚴秀書雙頰飛紅,點了點頭,又驚疑不定的看著父親。
這下事情可都真相大白了,原來從頭到尾都是陰錯陽差。最初嚴秀書跟蔣琬相識,是在一間酒樓中,當時蔣琬是在那裡說書,不過他的口才極佳,把許多歷史故事說的生動活潑,極受歡迎。兩人相識後,由於身分差異,嚴秀書故意隱瞞了身世不說,所以蔣琬一直不知道原來眼前的姑娘就是嚴顏的獨生愛女。之後,偶然的機會下,嚴顏也去了那間酒樓品嚐菜式,結果不小心噎著,正當眾人束手無策之際,蔣琬教導了正確了方法,終於解救了嚴顏。感謝救命之恩的嚴顏,在得知蔣琬的才華,於是就把他延聘到自己府上擔任主簿。極賞識這年輕人之餘,本想將女兒許配給他,誰知道嚴秀書聽父親剛提起,就一口打斷,吵了一架就跑出去。結果就這樣,把一件好事又拖延了。
當嚴顏知道事情的始末後,大笑著罵女兒傻,然後又即刻替兩人定下婚事。而居中替嚴顏解決這件家務事的劉敏,當然又得到他的感謝,嚴顏一如往常的,想招募劉敏到自己幕府效力。
事情至此,劉敏也不好再隱瞞自己身分,她向嚴顏說出自己乃是益州牧劉璋之女,並道明了目的。最初嚴顏知道時,是覺得相當訝異。不過他之後卻爽朗的大笑道:「原來如此,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小姐請放心吧!雍闓等賊眾就交給我,我手下有李嚴、黃權兩大將,包准一個月內讓他到成都求饒!」
見他拍著胸脯保證,劉敏也不好阻了他興頭,只得答應,然後帶著他的臣服承諾,回到成都。
果然,一個月不到,嚴顏剛在調動大軍,聽聞風聲的雍闓,馬上就派使去成都稱臣朝貢。本欲將他們徹底討伐的劉敏,卻因為張魯忽然調兵南下,侵擾巴西郡一帶,只好調派張任、孟達等率軍迎戰,然後接受了雍闓等人的稱臣了。
與張魯的對峙,反反覆覆就是五年。
大漢建安十二年夏,劉敏已經二十一歲了。
治蜀五年,劉敏將從祖父時代累積下來的弊病一一剔除,雷厲風行的法制,把所能直轄的區域都安定下來。此時,益州富饒,領內民眾安居樂業。對外與張魯的戰事也漸漸的由守轉攻,把戰場推向了漢中境內。之後更在陽平關的一場大戰中擊破張魯大將楊昂,斬其部將楊任,重創了張魯軍主力。
對北方的戰事有了重大勝利後,劉敏決心把五年前不能達成的心願,也就是徹底剷除南方的三郡--建寧、牂柯、越雋的豪族。然而,在這五年內,劉敏把國力提昇了一倍,而這三郡的太守雍闓等人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們除了鞏固防禦之外,還跟南方的蠻族王孟獲達成同盟協議。貿貿然的進攻,只怕會吃大敗仗而回,那麼之前的辛勞將會付諸東流。深深明白這點的劉敏,她苦惱著無人可以商議。雖然她身邊有如張松、法正這些優秀的謀士,但他們這些年都被分發在外。如張松現在擔任永安太守負責應付劉表,而法正則取代龐羲任巴西太守,防禦張魯,不可輕動。至於張任、孟達都是武將,王累等人是出色文官,但不是謀士,劉敏這時候才忽然覺得人才短缺的苦惱。
當劉敏正在憂愁著這些事情時,她的家臣卻在擔心她的終身大事。劉敏已經二十一歲了,按理來說,一個女子是不可能到這個年紀還沒出閣的!然而,如今劉敏已經是益州的實質統治者,她的父親習慣了清閒,完全把政事丟在一旁,而大哥劉循更是整日留連於書畫之中,至於最幼小的弟弟卻還太年輕。在這種情況之下,劉敏已經騎虎難下,無法撒手不管了。在這五年內,劉敏也成長為一個身材高佻,容貌秀麗的美人,雖然她個性豁達爽朗,難免比較缺乏女性的柔媚,但是怎麼說,以她出色的魅力,還是博得了益州百姓的稱讚:“益州之鳳”的美名。這一切,卻在政治的關係下,使她在這個年紀仍然是小姑獨處。
幾個家臣聚在一起,討論起這件事情,如今身為益州第一大將的張任,獨自坐在一角喝悶酒。發現到這點的孟達走了過去,笑問:「說到這個,一把年紀還沒娶妻的還有張將軍。您這就是為何啊?」
七年前張任投效劉璋一族時,已經二十四歲了。早年的流離失所,使他無暇娶妻,但是當他在益州安身定所之後,卻依然沒有成家,沒有人知道原因。但眾人可以確定的,這並非是張任沒有辦法,相反的,長的英俊瀟灑,又是益州的第一大將,多少地方豪族跟官員希望把女兒嫁給他,藉此高攀,卻一一被拒絕。
當孟達這樣詢問張任時,只聽見對方冷冷的說道:「在下娶妻與否,對益州沒有任何大礙吧?」
「真是無趣……」孟達碰了個釘子,在心中嘀咕幾句,摸摸鼻子走了。
在場幾位如王累、費詩等人討論了半天不得結論後,就一一離去了。只剩喝了個大醉的張任,他遣開隨行的護衛,獨自在街上遊走。早有人去向劉敏通報,她在城東的廟宇旁,找到醉臥在那裡的張任。這是劉敏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失態,又是驚訝,又是奇怪。
「任!醒醒啊!」劉敏輕輕拍的他的臉。
「嗯……是小姐妳啊…呵呵……」
「你怎麼喝的醉成這樣?我扶你回去。」說完,劉敏吃力的扶著這個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大漢,兩人搖搖擺擺的回府。
好不容易將張任送回他房內,劉敏一邊命下人準備解酒茶,一邊溫柔的用毛巾替他擦拭臉頰。對每個家臣都毫無隔閡,這一向是劉敏的魅力。
房間內只剩下他們兩人。此刻,張任忽然醒了過來,他握住了劉敏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
「你酒醒了嗎?」
「是的…我醒了……」張任的語調有些奇怪。
察覺自己的手讓他握著,劉敏想掙開,卻察覺張任反而更加用力握住。
「你……」
「七年了…七年前那個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美人了。」張任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他逼近劉敏,把她摟過來。「我不想再當妳是小姐,是主君…我要當妳……是女人!」
「任,你喝醉了!」劉敏的臉頰微紅,她著急著要推開他。
「我沒醉,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張任大聲道:「我忍了七年了!七年了!從當年我初次見到妳,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再也離不開妳了!敏!妳一定知道吧!這些年我一直不娶妻,就是為了妳啊!」
劉敏震驚的看著張任,她怔怔的看著這個男人,一直被她所尊敬的男人。這麼多年了,劉敏的心裡一直不曾存在過任何兒女私情,她心心念念,就是益州,這塊祖父留下來的土地。她更想不到,這位對自己最支持,最忠心的男子,卻是暗戀著自己,所以才……。
當張任緩緩的靠近劉敏,想要親吻她那嫣紅嘴唇時,只見她忽然如驚弓之鳥般的奮力一掙扎,將自己猛力推開。
「任!…不!張任,你聽著!我是劉敏,我是益州之鳳,在我心中,只有劉家,從七年前開始,我已經不是女人了!請你不要僭越了!我是主君,你是我的部將,是我的臣子!」劉敏高聲的說道,跟著掉頭就走。
沒有追出去,沒有任何答覆的張任,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對於任何棘手的政事都能果斷果決的劉敏,遇上這種兒女私情,反而變的不知所措。為了逃避,劉敏騎著馬,只留下了一封書信把大事交給王累代管,就這樣飛奔出城去了。毫無目的的遊走,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劉敏來到了五年不曾來過的巴郡城。她索性就去拜訪太守嚴顏,順便看看當年自己撮合的那對小情人的近況。五年了,嚴秀書跟蔣琬兩人過著幸福的生活,蔣琬出色的治政長才,使他躍升成為岳父的三大左右手,同時,他跟妻子孕有一子一女。最初寵愛女兒,現在可以寵愛外孫的嚴顏,樂不可支。
當嚴顏見到主君劉敏突如其來的到訪,心中的驚訝可想而知。他連忙盛大的款待,在中堂恭迎。
「小姐怎麼突然來了?也不囑咐一聲,好讓屬下可以準備。」
「不,我…我是臨時起意的。想來探望老將軍。」
看出似乎別有隱情,嚴顏一改話題的道:「其實小姐來的正好,屬下有件事情想同您報告呢。」
「是什麼好事嗎?」劉敏笑道。
「不知小姐是否聽聞過水鏡先生司馬徽?」
劉敏搖了搖頭。
「此人是襄陽的名士,隱居山林,但十分明瞭天下事。喜歡遊歷於列國,屬下早年曾與他有一面之緣。前先日子,水鏡先生偶然間來到益州,屬下與他閒話了幾句。屬下問他當今天下是否尚有經天緯地的奇才,他向屬下保舉了一人。」
「是誰?」劉敏的精神一振。
「此人和助呂布部將趙雲平定河北的諸葛亮齊名,並稱“臥龍、鳳雛”,名叫龐統,字士元。」
諸葛亮在趙雲身邊擔任客卿,協助他平定了河北的事情,在呂布論功行賞之時,趙雲的推薦下,傳的沸沸揚揚了。而司馬徽早看出龐統無意與諸葛亮同事一主,江東不能去,龐統一定會來益州。為了幫助故人之子,司馬徽早先龐統一步來益州,替他安排好仕官之路。
「和諸葛亮齊名……那此人現在何處?」
「可能是上天要興我益州,龐統遊歷四方尋找名主,眼下正在益州。據屬下打聽,當在這一二日來到巴郡。」
劉敏興奮地站起來,說道:「諸葛亮協助趙雲平定河北,智謀天下皆知;龐統如與他齊名,料想也是當代的奇才。如能得他相助,則何愁大事不能定?我一定要把握此良機,親自去邀請他出仕!」於是便命嚴顏多加打聽龐統行蹤,然後她留在巴郡準備迎接。
不數日,龐統來到巴郡,劉敏率嚴顏等人出迎。只見大道上,龐統頭包黑巾,手持木杖,緩步走來。見了大隊人馬久候自己,也不訝異,反而昂然停步,立於城門口三十步處。眾人愕然,身後李嚴不滿的嘀咕道:「這人形貌古怪,還如此無禮,莫非還要小姐主動上前不成?」
劉敏心想既然已經如此大禮迎接,也就不差這一舉。她緩步上前,對著龐統恭敬一揖道:「益州牧之女劉敏,久聞鳳雛先生之名,特在此恭候。」
龐統不即刻回答,只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劉敏,而她也毫不閃避地直接回望對方的銳利眼神。
「我也久聞益州之鳳的美名了。」
「這都是人們的謬讚。」
「是不是謬讚,無須客氣謙遜,如是事實,自當受之無愧。」
劉敏一楞,不知如何接話。
「不知小姐您在此等候在下,有何要事?」
「敏在府內備有薄酒佳餚,請先生過府一敘,共商大事。」
龐統昂然的走於前面,無視於大隊人馬的走入城內。李嚴、黃權等人見他如此無禮,心中大為不滿,卻又不能發作。
盛大的宴會款待,席上,劉敏一句邀請出仕的話也沒提,只說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盛宴散後,又安排華麗的客房給龐統住下,一切都顯露出劉敏想表示的誠意。結果反而是在之後,龐統主動的到劉敏的房間內拜訪。
兩人分賓主坐下,雖然是在深夜,但是劉敏並不避嫌的招待這位客人。
「請恕在下先前無禮的試探。」龐統恭敬的揖拜道:「我想知道,被人稱之為“益州之鳳”的小姐您,是否有容人的大度。」
「別這麼說,先生。彼此彼此而已。」
互望一眼,兩人相對大笑。
「今既知小姐乃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在下願為小姐馳驅。」
「太好了!」劉敏一時忘情,握住了龐統的手。「其實我正為一事煩惱。如今益州雖然太平,實則內裡隱憂重重。先是漢中張魯,雖我已破其主力,轉守為攻,然如要將彼滅之,則南方的雍闓三人必趁虛而入。反之,如我欲先滅此三人,則張魯亦必來犯。進不可得,退亦不可,願先生教我該當如何是好?」
龐統手被握著,臉上一紅,所幸他臉上蒙著布看不出來。他裝作若無其事去拿木杖,好把手抽開,接著拿木杖劃地而言。
「有句話,想必小姐一定聽過,就是攘外必先安內。如內不定,如何安外?南中三郡乃益州腹地,逼近成都,如果不定,則牽一髮而動全身,使人左右不得安。誠如小姐所言,既然張魯已敗,則攻守之勢易轉,要安內時機已到。更何況近來北方的呂布已經定河北,正準備征討南方諸侯,從關中所來的壓力也使張魯不敢妄動,只需派一軍扼守要地將之牽制便可。」
劉敏恍然而悟,但她又說出第二個疑慮:「然雍闓、高定、朱褒三人結為脣齒,更兼有南蠻王孟獲暗中幫助,恐怕不容易打敗。」
「敢問小姐,彼等三人可是姻親關係?」
「非也。此三人彼此間毫無關係。純粹是雍闓以利煽動高定、朱褒二人造反。」
「如此大事可圖矣!此三人既為利而合,亦可為利而散。只要施以小計離間,使彼等三人自相殘殺,又有何難破哉?此三人一除,則南蠻亦不足懼。」
這一番話,說的劉敏如大夢初醒,佩服不已。她當下就拜謝龐統,隔日一早就起身準備回成都,臨行之前囑咐嚴顏即刻調派兵馬,隨後來會合。
話說在成都的劉敏眾臣們,當日對她忽然不負責任的出走雖然感到奇怪,不過得知她去了巴郡後,也就放心了。這日見她帶著一個形貌古怪的人回來,又馬上召集所有大臣於大廳之上,都是議論紛紛。
「今日我招大家來,實是有兩件大事要宣佈。」
眾人對望一眼,靜靜的等候劉敏繼續說下去。只見她指著龐統,繼續說道。
「這位是人稱“鳳雛”的龐統先生,承蒙不棄,願為益州效力,即刻起便為我之軍師。」
龐統對著眾臣微微頷首示意。
「第二件事,就是我決意討伐不服我等的逆賊雍闓!」
這兩件事情就如同巨雷般,一股腦的打在重臣的心上,讓他們驚訝不已。如今已經是文官之首的王累開口道:「討伐雍闓等人是小姐多年的心願,然一旦張魯來犯,如之奈何?」
「先生,你向諸位說明如何調派兵力吧。」
龐統點了點頭,對著眾人道:「此次出征,兵分三路。第一路人馬由孟達將軍率領本部軍,會合法正、龐羲等人馬,兵出陽平關,直指漢中!」
「什…什麼!?」王累驚道:「不是要討伐南方嗎?」
「沒錯。這路人馬的目的,不在攻打張魯,而在於牽制。只要他一出兵巴西,則我軍趁虛取漢中,如彼不動,我亦不出戰。第二路人馬由嚴顏將軍率領,攻打牂柯,牽制朱褒。最後我軍主力進攻越雋,將他們各個擊破!」
眾人彼此對望了一眼,對龐統的調度,雖然頗感疑惑,卻又找不出破綻與理由反駁。接著龐統又對張任道:「張任將軍,此役由你為先鋒,率領本部東州兵輕騎先行至越雋,然後依此錦囊行事。」
張任上前接過錦囊,看了劉敏一眼,只見她避開了自己的眼光。身為武將被任命為先鋒,這是一種光榮,張任接下了任務,即刻動身。眾臣見張任與嚴顏都聽從龐統號令,自然也跟著遵守,聽完龐統指示後各自準備去了。
卻說張任所率一萬騎兵行至益州分界,聽聞劉敏起大軍來攻的高定,發兵二萬來迎。前部先鋒乃大將鄂煥,此人身高九尺,面貌醜惡,擅使一把方天戟。兩支軍相遇於界口,張任拆龐統錦囊,看完之後依計行事。他兵分三路,由副將雷銅、吳蘭率領,來迎鄂煥。兩陣對圓,張任出馬與鄂煥交鋒。戰了十餘合,張任詐敗而走,鄂煥率兵直追數里。雷同、吳蘭率軍從樹林旁小道殺出,張任也回身廝殺。被這麼一包圍,鄂煥當下兵敗如山倒,混戰中被張任生擒去了。
隨後領著大軍到達的劉敏,剛剛下寨,就見張任揪著鄂煥來回報。劉敏升大帳迎之,命人解去其縛,賜酒食壓驚,然後問道:「你是高定部將吧?」
「是的。」
「我素聞高定乃忠義之士,此必是遭雍闓所惑,以致如此。我今放你回去,你身為人臣當勸你主君早早歸降,免遭大禍!」
鄂煥拜謝而去,回到越雋見高定,將話轉述一遍。高定反問劉敏之事,鄂煥感念她的恩德,於是盡說好話。
「末將觀劉敏小姐雖是女流,然巾幗不讓鬚眉,“益州之鳳”名不虛傳。更兼她宅心仁厚,胸懷大度,與雍闓所言一應不符。」
高定沉吟不語。
經過此敗後,高定固守城池不出,劉敏亦不來攻。過了兩日,雍闓之軍到,聽聞此事,入城後問起。
「如何得鄂煥而回?」
「劉敏以義放之。」
「此女狡詐,這必是她的離間之計,不可輕信。」
於是雍闓親率三萬大軍出戰。兩軍對陣,混戰之後,雍闓敗走回越雋。次日,雍闓再次出來挑戰,然劉敏軍不出。接連三日,都是如此。雍闓與高定密議,趁夜分兩路兵劫寨,龐統早有準備,命張任、部將冷苞、吳懿等人埋伏兩側。等雍闓高定軍一到,四方殺出。兩將大驚敗走,大軍多被生擒,押往大寨去。
龐統命人將兩軍士兵分開,雍闓的囚一邊,高定的囚一邊。接著又讓士兵去傳言:「高定軍者免死,雍闓軍皆斬。」眾軍皆聞此言。
須臾,劉敏先到雍闓軍處,問道:「你等是何人軍馬?」
眾兵偽稱:「我等乃高定士兵也。」
劉敏遂命人皆盡釋放,然後以酒食賜之,送出界首,放回雍闓寨去。跟著劉敏又到高定軍處,又問一次。眾兵道:「我等實是高定之兵。」劉敏也命人釋放,以酒食賜之,然後道:「雍闓此人反覆,原曾派人暗通與我,卻又變卦,今日引你等主君高定來此,亦非安好心。我見你主君原是忠義之士,卻遭如此欺瞞,心中不忍,你等回去,當早早勸他及早回頭,莫再自誤!」
眾人拜謝,回到城內,把劉敏的話告知高定。一旁鄂煥道:「誠如劉敏小姐所言,雍闓此人反覆,當年曾臣服於益州,卻又暗中與孟獲私通,不可準信。」
高定猶豫不決,派人去雍闓寨打聽。雍闓士兵蒙高定之恩得以免死,大多心向高定。而龐統趁亂混入的細作也在雍闓軍中暗傳流言,弄得軍心惶惶。然高定此人素來優柔寡斷,心中還是疑惑不定,又密派人去劉敏寨刺探消息。行至半途上,就被張任的伏路軍抓住,送至大帳下。
龐統對劉敏笑道:「大事可成矣!」在她耳邊低聲說了數語後退出。
當下劉敏命人把那細作抓進來,故意誤認為雍闓之人,嗔道:「你主反覆無常,既然已悔悟,願來歸降,獻上高定、朱褒首級,何故又遲遲不動?你如此不精細,如果事洩,該當如何?」那細作含糊答應。劉敏又道:「你回去轉告雍闓,只要殺了高定、朱褒,我就任命他為三郡太守,決不相負。」跟著寫了書信一封遞給細作,又命賜酒食。「早早下手,不要誤了時機。」細作領命拜謝而去。
那細作回到越雋,將書信交給高定,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高定聽完大怒,當下就信了之前士兵所言,馬上把鄂煥叫來。
「我以真心待他,雍闓卻如此出賣於我,情理難容!」
「劉敏小姐乃仁慈之明主,不可背反。我等為亂,皆是雍闓之故。如果我等此刻悔悟歸降,尚且不遲。」
「那該如何是好?」
「可設一宴請雍闓入城,若彼無異心則必來。如不來,則我主趁夜正面攻擊,而我領輕騎從後襲彼寨,大事可成。」
高定依言而行,設宴請雍闓入城商議大事。雍闓當日聽聞龐統之流言,說高定早有異心,心中也正懷疑,遂推託不敢去。當夜高定便領大軍從正面來襲,毫無準備的雍闓措手不及,更兼先前蒙受高定之德而免死的士兵亦趁機造反,雍闓腹背受敵,大敗而去。正望本郡建寧而逃,鄂煥領軍從後方殺出,斬了雍闓。
雍闓兵見主君已死,皆盡投降。高定引著兩部人馬,大開越雋城投降。劉敏入城,好言慰勞高定,令他前往說服朱褒來降,高定允諾。卻說朱褒與嚴顏大戰,兵敗困守於牂柯。正望其他兩郡來援,今聞雍闓已死高定已降,只好跟著開城投降。三郡遂定。劉敏命高定為三郡太守,鄂煥晉封牙將,重加厚賞。
跟著率軍南下至永昌郡。太守王伉為人正直,素來不與雍闓等人同流合污,更兼甚得民心,雍闓等人亦不敢來犯。今聽聞劉敏率大軍南征,出城來迎,於政廳中設宴款待。
「小姐率大軍遠來,今三郡已定,尚不歸師,莫非要征討南蠻?」王伉問道。
劉敏點頭道:「嗯。南蠻素來不服我益州,如置之不顧,一但我師征討北方,彼等趁虛而入,為禍不淺。如今三郡已定,是趁勝取南蠻的大好良機。」
「若如此,屬下願推舉一人,協助小姐。」說完,王伉雙手輕拍。須臾,一人從外而入。「此人乃本地人士,姓呂,名凱,字季平。」
兩人敘禮畢,呂凱拿出一副地圖,獻給劉敏。
「屬下久居此處,知南蠻之人圖謀造反久矣。曾多次派人入其地刺探,更兼親入訪查,探知南方何處可交戰,何處可屯寨,繪成“平蠻指掌圖”,獻給小姐,希望能幫助小姐平定南方。」
劉敏與龐統大喜,兩人接過地圖觀看,只見地圖詳細指出所有地形。劉敏當下就任命呂凱為嚮導官,準備揮軍南下。
臨出征的前夜,劉敏、龐統、張任、嚴顏、孟達、呂凱等大將齊聚堂上,一同小酌。中途,龐統搖著杯子,開口問劉敏。
「小姐此次南征,意欲如何平定蠻族之眾?」
他這句話正好問到劉敏的心事。這些南蠻人自恃地遠山險,不肯臣服。今大軍一到,要擊敗他們不難,但如果班師回朝,北伐漢中,則南蠻知後方空虛,必定又反叛。若要將南蠻全部殺光以絕後患,既非仁君所為,又耗費時日。
「我也正在考慮此事……」
「兵法有云: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心戰為上,兵戰為下。要徹底平定南蠻,唯有恩威並施,讓他們徹底心服,如此而已。」
劉敏與諸將嘆服。
誠如龐統之策,劉敏與孟獲大軍的交戰很快就取得了優勢。由於劉敏的命令,益州兵只將孟獲生擒過來,押至大帳下。只見那南蠻王孟獲面貌黝黑,肥頭大耳,身體粗壯,力氣極大,將他活捉過來的張任可是用了三條麻繩才將他捆死,讓他動彈不得。
「哼!一刀給我個痛快吧!」孟獲長年跟漢人相處,也會說漢語。
劉敏微笑道:「你敗給我,服不服?」
「敗給妳這女人,我死都不服!」孟獲悶哼。
「好吧。」劉敏起身親手解開孟獲的繩子,然後帶他在自己營內繞了圈,笑道:「我放你回去,再來決戰。」
「早知妳兵力如此,下次我一定打敗妳!」孟獲揚長而去。
結果,一場大仗打下來,在龐統的計策下,孟獲又是給活捉到劉敏面前。就這樣,七捉七放,孟獲使出了渾身解數,卻只是敗的更慘而已。最後一次,劉敏索性人也不見,把孟獲跟他的妻子祝融、弟弟孟優放在別帳,令人酒食伺候,直接傳言:「小姐恐你面羞,不願相見,令你等速去,再整兵馬來戰。」
孟獲大哭道:「自古以來,未曾有七捉七放之事。今孟獲感服於小姐神威,南人從此不再反矣!」說完,引著妻子與弟弟跪拜於地。
劉敏得知,親自迎入大帳,問道:「你心服了嗎?」
「孟獲一族蒙小姐不殺之恩,豈有不服之理?」
劉敏親扶孟獲上座,即刻準備盛宴款待。並命孟獲永為南蠻之主,所奪土地皆盡歸還。孟獲拜伏於地,感激不已,發誓不再反叛。
就這樣,劉敏依照龐統的計策,以攻心為上的心戰戰術臣服了孟獲,終於將廣大的南方地域徹底平定。她不留一兵一卒,給予了南蠻人充分的自治權,使南蠻感激,終劉敏之世,不曾再反叛過。
此時正是大漢建安十二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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