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已經過世的大陸學者顧准的遺作,廣大的寫作計畫中未完成的篇章。一開始是被內容中可能拿來與中國古代作比較的部分吸引,後來倒是筆者常省思同為城邦的羅馬為何能走上不同的道路。
作者本身是學經濟的,但他在追尋救國的道路上發現要了解西方,必須要從源頭著手,也就是希臘羅馬,所以才開始撰寫。可惜顧准在政治動盪期間屢遭迫害,雖然鍥而不捨的的持續研究,但身體已經不堪負荷,只留下這本殘缺的遺作就過世了。筆者在偶然間發現這本著作,且台灣有引進繁體,就趁絕版前購入,這幾天休假時讀完了。
人類政治秩序的起源,在上古時代都是大同小異的,只是為何希臘卻走出了與“東方專制”這個普遍現象不同的“城邦民主”的道路,是個很有趣的命題。顧准的主張是文化形態的差異。由於希臘是個圍繞著愛琴海的文明,儘管在邁錫尼時代看起來跟其他“神授王權”並無二致,當它進入了黑暗期時候再度復甦時,各城邦大量的移民削弱了這樣的政治型態。新移民出去的群體中,沒有過去那種由氏族凝聚起來而形成的傳統王權,頂多就是比較有錢有力的人掌握較多的政治資源。但他們的數量是很多,只能成為寡頭,很難獨裁。而且破碎的地理環境使母國要對殖民地的控制變得困難,反抗的過程中更加養成了那種獨立性。這種“民主”體系隨著新城邦的增加而蔚為風潮,反過來影響了舊城邦母體的制度,於是整個希臘文明就全都轉向了大同小異的“寡頭民主”,即便有如斯巴達那樣還殘存的王權,也不能跟中國那些“神授王權”相提並論了。
筆者對希臘史的研究很淺薄,但顧准的說法基本上是有說服力。以同樣的解釋邏輯來說,中國也存在著王權與寡頭貴族的聯合統治,但在這樣的平衡中,前者並沒有像在希臘那樣失去優勢,而是在春秋戰國時代的兼併中壯大,最後由秦奠定了之前兩千年的道路。
當然,這是很粗糙的理解,筆者暫時力所能及的就先這樣。福山有一本《政治秩序的起源》,或許哪天也可以拜讀一番。
另外一個主題是:城邦能成為帝國嗎?
當下筆者想到的自然是羅馬了。跟希臘的眾城邦相比,脫離王政後的羅馬大致上跟隔壁的鄰居是沒太大的差別,那些政治鬥爭、階級引發的社會問題等等,都在重演。但雅典跟斯巴達打了老半天出來一個帝國,反而被馬其頓的亞歷山大截胡,變成另外一種型態的政治。而羅馬人則是不斷的擴張,在三次布匿克戰爭後確定霸權。
城邦當然是有條件可以發展成為帝國,羅馬證明了此事。但是,同樣它的故事也告訴了我們,變成了帝國的城邦就很難維持原樣了。不管是雅典還是斯巴達,都是非常排他,對於公民權寸土不讓,這跟帝國的多元包容是背道而馳的。羅馬人當然也不是一開始就多慷慨,但它早期擴張時即採取了對於其他城邦高層相對寬容的吸收政策,力求同化的兼併,而不是如雅典、斯巴達的那種摧毀或奴役。同為一種帝國主義,羅馬人至少大量降低了被征服者的敵對情緒,甚至最後達成了利益共同體的目標,這點在“漢尼拔戰爭”中已經證明是十分有效的關鍵。
但同樣的,由於羅馬不斷的吸收外來的成分,導致城邦政治所要求的那種“直接民主”,在古代科技的限縮下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新加入的領土必然也會開始要求同等的權利,這就迫使羅馬元老院過去的統治方式勢必要改弦更張,方能治理這廣大的國土。這就是共和時期轉向帝國時期的政治背景。(當然,還有軍事跟經濟的因素在推動,這不在本文討論範圍內)
顧准的這本小書內容蠻淺顯易懂的,只是它所依據的材料可能顯得有些過時,欠缺地圖又會讓新手在閱讀上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是缺點。但如果說已經對於希臘史有點心得的朋友來看的話,應該還是可以有些參考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