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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理查德‧埃文斯 (Richard JEvans)為納粹德國撰寫的通史三部曲的第二部作品,關於前作《第三帝國的到來》與作者的一些介紹,已經有敝人之前寫的書評可以參看。懶得翻閱的我直接先下個結論:在敝人心中,這三部曲算是納粹德國通史的決定版,現行中文的其他作品都可以退休了。以上。

 

那麼,在本作之中,埃文斯是要告訴讀者什麼呢?那就是:「一個看似衰頹的戰敗國如何在六年之內重新變成新一輪世界大戰的主角?

 

在進入本主題之前,我們得先了解一個基本背景。在當時的德國人民與社會之中有個普遍的共識,那就是《凡爾賽和約》的不公平與英、法等國對德國地位的打壓。自一戰戰後以來,威瑪的政客無不致力於滿足這個心願:修正和約與拿回德國應有的國際名望。這也是後來納粹上台前的口號之一。不過,必須再三強調,這兩者之間是有差別的。一般德國民眾的心中只是想回到威廉德國時期的那種「強國地位」,而希特勒則是「吸收了個人戰敗經驗」之後,認為「如果不想再次被打壓,必須擁有足夠的生存空間來完成經濟自給自足的目標,而這則必須向(德國)東邊去取得,甚至不惜再打一場世界大戰」。

 

這是希特勒的個人理念,也是納粹主義的核心。其實一般來說,許多學者都很難解釋清楚究竟何謂「納粹主義」。因為它沒有像其他的意識形態那樣,例如共產主義,有一個馬克思的「資本論」做為「聖經」。那本《我的奮鬥》只是一個自傳型態的喃喃囈語(其實元首傳世的兩本著作都有中譯本,有興趣可以去坊間找找不難看到,能不能讀下去才是重點),很難成為一個「指南」。那麼,人們大多時候,是按照希特勒的實際政治行動去推測跟找尋「納粹主義」的內容。在本書作者埃文斯或者另外一位大學者伊恩‧克肖的定義裡,它是一個獨裁主義、中世紀封建主義跟現代性的混合物。第一個就無需贅述,第二與第三個指的是,希特勒後來在規劃它對征服的歐洲的處理方式。那個未來的新領地將以種族主義為中心,將所有人按階級劃分,而日耳曼民族是居於最頂端的統治者,他們將全歐納為己有,資源全為自己服務。但諷刺的是,即使在自己國家內部,也存在著差異身分;表面上所有德國人是一視同仁的,但「菁英將比其他人更平等」。因為希特勒認為戰爭不會結束,即便他們征服了烏拉山以西,被趕過去的斯拉夫人與其他民族依然會持續反抗到底,所以他會要求保持百萬以上的常備軍,服役一定年數後,士兵將會得到被征服的土地與妻子作為獎賞。但這種分配是建立在階級標準之中,菁英管理者將擁有更好的資源,生活在充滿高科技的都市中做為統治階級而存在,而農民出身的只能安分守已,他們的生活水平是會比其他民族高,但還是難以掩飾這種差異,一如中世紀的封建社會。這就是希特勒心中的新秩序。它只是一種對十九世紀老派的帝國主義思想的修正,混合著一種菁英主義跟利用現代科技造就的偽烏托邦,存在著剝削、征服、廉價的人命跟無個性的集體。

 

這個就是希特勒版「日耳曼民族的偉大復興」的「德國夢」。

 

那麼,要怎麼讓這個混亂衰弱的威瑪德國,轉變成一座戰爭機器呢?讓我們先看看下面這段網路流傳從《商君書》擷取出的馭民五術:

 

1、壹民:統一思想

 

2、弱民:國強民弱,治國之道,務在弱民

 

3、疲民:為民尋事,疲於奔命,使民無瑕顧及他事

 

4、辱民:一是無自尊自信;二是唆之相互檢舉揭發,終日生活於恐懼氛圍中

 

5、貧民:除了生活必須,剝奪餘銀餘財(即通貨膨脹或狂印鈔票),人窮志短。

 

五者之後尚不能制,則殺之。

 

這其實是一套放諸四海皆準的手段,任何一個「統治有方」的獨裁國家都必然運用自如。而希特勒在開始執政之後,也是按照上述的原則,一步一步將德國改造成他想要的戰爭機器。(以下或多或少有點附會,大家可以自行斟酌參看,如果想更具體的學術論述,可以參閱:《獨裁者手冊》與《獨裁者的進化》兩本大作)

 

 

一‧思想統合的齊一

 

希特勒很清楚要改造德國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從小教育起」更重要,畢竟成年人大多已經有自己的政見,而孩子尚未定型,可以塑造,於是整個教育體系開始納粹化。它們的最終目標是打造出「堅毅、具服從精神且有戰鬥力量」的雅利安民族,要求孩子行納粹禮,灌輸服從元首意志,刪除「無用的學科」,去除不服從黨意志的老師,建立「青年營」展開軍事訓練,即使因此造成知識水平的低下亦無所謂,畢竟對士兵來說,不需要太多的文化,只要能懂指令就夠了。

反智的程度不止於此。

納粹制定了減少大學生的相關法規,文科等與軍事發展無關的學科都被壓抑,女性被要求不得追求學歷,只要滿足中學水平,其他時候專心在家「相夫教子」即可。很快的,各企業的人資發現這些剛出社會的青年整體素質直線滑落。

但是,德國的科研水平在二戰期間依然是冠絕全球。畢竟,納粹是壞不是傻,他們在跟軍事有關的領域的投資是毫不吝嗇的,第二帝國跟威瑪時期奠定的基礎並沒有被完全破壞,而幾個重要企業也都有自己培養的科研團隊在撐著。

 

此外,納粹是所有現代獨裁政權中,對藝術跟文化這塊領域最重視的,這有一部分原因來自於希特勒個人的偏好,另外就是他們宣稱的「國家社會主義」要求的方方面面無所不包。然而,將這兩個領域按照政治需求單一規制化的結果就是扼殺了所有原創的自由發揮,最後變成枯燥乏味的「美感」。戈培爾的精神動員並不能算成功,儘管也有〈意志的勝利〉這樣的成功作品,但人們最終還是對日復一日相同的東西感到厭倦。畢竟,儘管各種宣傳滲透進了生活、語言,塑造出的政治神話確實容易使人入迷,但經濟上的體驗是直接的,如果沒有實效,美夢很快就會破滅。

 

媒體當然是不容錯過的環節,納粹很快就將所有的報紙機關都掌握在手中,只有《法蘭克福新聞報》因為其特殊背景跟國際享譽,在納粹當權早期依然保有一定程度的自由。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還是不能太過直接的批評與報導。於是他們想出了一個方法,即,在一些敏感的報導前加上「以下內容純屬虛構」,但內容卻是詳實的細節,讀者一看即明白。(這跟ptt的爆卦:我做了一個夢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而納粹運用的最有力的其實是剛剛盛行起來的收音機,戈培爾在這方面算是爐火純青,他控制節目的安排,讓娛樂跟大內宣均衡,否則人民會感到厭煩而想辦法偷聽外國的頻道,精明的部長對此可是心知肚明。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德國社會的文化水平在按照納粹的要求長期實施後,將會直線衰弱,或變成只有部分階級能維持或獨佔知識,重演中世紀以前的人類社會的差異境況。

 

二‧國強民弱

 

納粹執政取得支持最重要的支柱在於經濟,希特勒發誓「消滅失業」,所以這確實被他列為首重之重的目標,而它們看起來也像是在數年內達標了。

 

德國的經濟其實在33年時已經開始好轉,巴本等前幾任總理開始採取了凱恩斯的經濟學說,已經逐漸產生效用。此時接手的希特勒,也一改他們之前的那種激進的社會主義風格,努力爭取商業界的支持,維持資本主義的體制。

在「一切不變」的情況下,納粹黨的第一招是開發大型基礎建設,這可以創造許多就業機會,建設所需的材料又可以賦予企業訂單,又是最容易炫耀與宣傳的政績,一舉數得。第二招是立法迫使企業辭退女性,讓出空額給失業市場,代價是給予補助金,好讓她們可以「專心當個家庭主婦」。第三招則是徵兵,重整軍備除了武器之外也需要兵源,這可以非常有效的降低統計數字。這三板斧打完後,要是數字還不太好看,納粹的最後一招就是強制勞役,迫使一般失業人口去低薪資的工程,剛畢業的新鮮人去農村服務。如此,希特勒可以大聲的向國民跟世界宣告他們戰勝了失業。

 

另外,很快的,希特勒任命了天才金融家沙赫特,在此人的主持下,巧妙地以「梅福票」這種半債券的方式讓國內投資能夠展開,但又不至於因發行過度貨幣造成通膨。同時,沙赫特努力地向中南歐找尋市場,在缺乏國際硬通貨的情況下以物易物的換取了資源,替國內工業爭取到了訂單。德國經濟在三零年代中期確實開始飛快的復甦。然而,始終不要忘記最終目標是為了戰爭,希特勒認為德國必須對外爭取「生存空間」,才能讓這個民族長治久安。於是納粹開始大張旗鼓的重整軍備,而這項政策在初期也對經濟復甦產生了助益。然而,畢竟軍事工業跟消費性產業不同,它不能出口換取外匯,並產生循環(西班牙內戰或許幫了些忙,但38年之後就開始消退,可參看《希特勒的影子帝國》一書),德國的貿易赤字日益嚴重。而國家對於工業界的干涉日益增強,不斷的強迫各大廠把資源投入軍事產業也引起許多商業巨頭的不滿,於是沙赫特開始跟希特勒產生裂痕,最終下台。接手的戈林更加異想天開,他開出了許多根本難以達成的計劃,但對經濟的現況卻是不管不顧。至於為何納粹敢如此妄為,簡單的來說,就是希特勒認為只要對中南歐出手發動幾場軍事冒險來掠奪,即可填補這些債務黑洞。(他併吞奧地利、捷克斯伐洛克確實嚐到了甜頭)

 

他們敢作這種掠奪思維,是因為他們在國內吞噬猶太人的財富已經行之有年。納粹在德國境內驅逐跟殘害猶太人,而這些群體富裕的財產則被無情的瓜分,少數有良知的教養份子尚能抗拒,但絕大多數企業家跟平民都跟著參加的這場掠奪盛宴,著實發了一筆橫財。

 

希特勒主張要建立經濟自給自足,然而德國的資源與農業始終無法撐起所有的需求,在大砲與黃油之間納粹選擇了後者,要求德國人民勒緊褲帶,將來爭取到「生存空間」之後會給予他們豐厚的報酬。然而這些既得利益者實際上過著富裕又奢侈的生活,他們在希特勒有意無意之間的縱容之下腐敗,特權橫行。然而,納粹又始終強調著要打造出一個德意志民族共同體,這是他們執政的目標。至於不論他們是否有沒有做到,貧乏的德國人民已經無力反抗。

 

 

三‧社會單位的原子化

 

納粹對德國社會的每個階級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造。

帝國時期的舊貴族在保守主義立場上跟納粹頗為接近,因此一開始是採取同情的態度,而希特勒也刻意拉攏他們。但隨著其立場逐漸穩固,這位獨裁者並不願意讓德皇歸來分割他的權力,於是就開始轉冷淡。不過,希姆萊卻深深地被貴族的作派吸引,他讓大量的年輕軍事貴族加入黨衛軍,希望提升手下組織的「格調」,因此兩邊一拍即合,舊階級在新組織中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儘管他們很快就會感到幻滅與失望。

 

農民對納粹的支持向來是比較薄弱的,但希特勒的經濟自主政策又不能缺少了這環,所以在改造這階級時,是小心翼翼。納粹的農業專家達雷主張要建立農民共同體,巨大的農場與合作社跟國家統一定價。他反對德國農民的傳統:分割繼承制,要求立法加以禁止。但他低估了農民的社會結構在經歷了工業革命後仍未被破壞的現實,遭到了冷淡的抵制。而且許多分不到家產的年輕人紛紛出走到都市謀生,反而更加減少了農村的勞動力。迫於此,納粹在農村社會組織了其地方黨部鞏固這些人力,並希望趁機瓦解傳統的社會結構,但沒有奏效。在害怕過度改革反而影響農業產量的情況之下,納粹根本不敢對那些依然有很高凝聚力的農村用強行手段。而推行機械化跟現代化農業的效果也十分有限,納粹的農場經濟政策失敗了,達雷的農業烏托邦終究是幻影。

 

德國社會階級中有一群人有著專屬且難以翻譯的詞句指代:Mittelstand,它類似法語的“小資產階級”或者英語中的“中下階層”。這些人介於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他們腳踏實地、認真勤勉,但常常在政治運動中被忽略。其職業通常是小店主、手工業者跟小農場主。20年代的混亂之中,納粹就是注意到這些人並成功拉攏,而得以起飛。他們憎恨百貨業、大工廠跟大農莊對其職業的威脅與迫害,所以希望納粹能給予幫助,很快就感到失望。儘管新的執政者確實對於那些大型產業進行了限制,但同樣的也對他們實施監管。各種證照,合作社是為了控制方便抽稅,而價格管制則影響了其利潤。於是Mittelstand很快就發現自己處於一種餓不死但也過不好的尷尬境界。

 

但其他職業跟階級也沒好到哪裡去。納粹是按照其重整軍備的需要來決定重視的程度,它將各行各業都納入監管,認為沒有太多助益的行業被壓抑跟貶低,而即便是「有用」的,也是必須按照其需求來行事。例如工程師,就被指派去打造軍事建設;醫生,在管制下成為軍事醫療跟種族政策的工具。

 

至於政府的文官系統,因為之前經濟惡化,預算被大砍,在薪資福利大幅減少的情況下,士氣跟吸引力都處於相當惡劣的情況。納粹上台後,其威權主義跟強調國家至上的理念,至少幫助留下來的那些人重整旗鼓,他們接受了新政權的馴服成為其助手,而這本來就是官僚基礎,也不令人意外。

 

社民黨跟共產黨被摧毀之後,舊的工人組織也一併解散。不過納粹還是重建了一個新的,不是為了工人的利益,而是為了方便控制他們。表面上這個新的工會保障了工作權跟薪資穩定,但同時也限制了他們在不滿的時候能夠爭取的任何可能。事實上的仲裁法庭只是擺設,或者偶爾處理一些無關痛癢的案子。大部分時間裡,納粹禁止任何工人有任何自主想法,只能按照安排行事。古羅馬為了安撫人民,採取的是「麵包與馬戲」,納粹也效仿了。他們組織了「力量來自歡樂」,一種大型的官方俱樂部,安排讓那些工人在指定的假日,可以出國度假。這表面上看起來是美好的一趟旅程,但其實還是要工人自掏腰包,而且行程都是低廉的,活動都是官方的樣板。工人雖然不滿但還是能夠接受,畢竟還是很多貧窮的工人終其一生是進行不了這樣的旅行的。

 

下一個遭到毒手的是宗教。納粹痛恨德國境內的宗教分裂,他企圖整合新教跟天主教,將之合併成為一個「德意志基督教」,做為服務政權的工具。確實,一開始新教在某些政策上跟偏右派的納粹不謀而合,因此他們傾向於支持這個政黨。然而,隨著納粹的種族政策,各種偏激主張與控制力道開始萌芽上升,雙方的分歧日益加大。著名的牧師馬丁‧尼莫拉(Martin Niemöller)就是一個例子。最初他也是強烈支持納粹的,但他在一些迫害政策上的堅決反對終於讓當局選擇將他列入敵人名單。納粹將他送進的集中營,但出於其國際知名度,希特勒保全了其生命。尼莫拉在集中營的堅持成了一種典範,他晚年懺悔時說出了一段經典的話語,作者埃文斯點出了一件事情:儘管他的言語是深刻的,但這段話還是呈現了德國宗教的深刻分岐,尼莫拉沒有提到天主教徒。

納粹對待天主教會的手段某種程度也是延續了現代歐洲世俗化之後跟羅馬教廷之間的對立,然而,他們的鎮壓造成的結果就跟古羅馬對待基督徒一樣,只是造成更多的殉道者。納粹希望整合基督教,但失敗了,因為他們也無法拿出具體的替代品。埃文斯說,有些學者認為納粹是一種政治宗教,可他並不這麼看。並不單是,因為納粹沒有一部至高的經典可以遵奉,也不是因為他們不述說什麼永恆願景(納粹主張的是現實的政治期望),而是這個希特勒主張的更多是全方面的對社會的控制,是一種政治的綱領,生活的指導,這種是比較具體而現實化的,把納粹描述成宗教並無助於瞭解這種現象。

 

 

總而言之,希特勒對於德國社會的改造也是為了一個目的:備戰,為了向外爭取德意志民族的「生存空間」,而這所有的犧牲都將以從東歐取得的「戰果」來補償。不過納粹不跟你討論怎麼分配的問題,而是只能單方面接受。如前所述,這個政權企圖建立的是一個「半現代化半封建」的「烏托邦」。由大量德國人前往東歐殖民建立農莊,奴役當地人,以供應資源給本土的科技都市菁英。在這個建構中,所有人都將找到自己的位置,成為德意志民族共同體的一份子,所有個人私利都將向集體公益讓位,犧牲與奉獻成為最高的情操。

 

聽起來是挺美好的,但要破除這種迷湯也很簡單的,只要看看它們在實踐中是否存在著歐威爾的《動物農莊》中的名言:「所有動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納粹明顯腐敗的高層就是戳破謊言最簡單的利器。而德國人民其實心知肚明,但他們除了偶爾的牢騷外並沒有什麼作為。因為這個政權徹底的利用了他們對二三零年代的經濟失敗帶來的政治混亂的恐懼,使其寧願選擇那一點虛假的穩定與溫飽,也不願意再對既有的秩序發起挑戰。而且德國社會已經被原子化了,很難再有什麼串聯起來的大型社會運動。而絕大多數的中底層人每日都汲汲營營的求溫飽,根本也沒有時間去思考。而這恰恰是納粹想要得到與期盼的,這正是專制統治的最佳狀態。

 

 

四‧建立恐懼社會

 

在清洗了羅姆跟衝鋒隊之後,希特勒贏得了國防軍的效忠。於是他把對國家的誓詞改成了對他自己個人的效忠,這將影響之後的歷史。這也代表了德國變成了雙元國家並存的開始:一個舊官僚體系組成的「常規國家」跟由納粹黨機構凌駕其上的「特權國家」。希特勒為了方便其行使獨裁,放任這兩個架構並存,彼此競爭,但是,隨著「黨國一體化法」的頒布,後者逐漸侵蝕了前者。

 

此外,原本只是擔任希特勒個人護衛的親衛隊,逐漸由希姆萊擴大成「黨衛軍」,他替這個單位增加了許多新的元素,例如,要求全部成員必須是純淨的雅利安人等。之後,隨著惡名昭彰的海因里希的加入,野心勃勃的他成立了特務機構「蓋世太保」,並將原本的警政體系合併,從此,一個「合法的暴力」警察國家就此誕生了。

納粹清除了衝鋒隊之後,對內的控制手段就從暴力轉向了恐怖。本來,長期的使用暴力是不現實而且成本過高的行為,而讓人民心生恐懼的自我約束才是真正行之有效的政策。

人們長期存在的一個迷思是,蓋世太保無所不在。這其實並不正確。因為他們實際的編制數量並不高,儘管他們合併的警政系統,可是舊有的體系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加入納粹,而希姆萊也無意無條件地接收。真正讓人心生恐懼的手段是:毫無限制,實質藐視法治的刑罰體系與告密制度。雖說告密事件的發生也並非想像中那樣的頻繁,事實上絕大多數的德國人很少隨意舉報,儘管如此,只要有一部份的人做了這樣的行為,就足以殺雞儆猴。畢竟蓋世太保是寧枉勿縱的。

 

 

此外,納粹建立了體系嚴密的集中營,並把許多「不受歡迎」(罪犯、流浪漢、精神疾病者)的人送進去,同時也把監獄中「社會的多餘」(重罪)一併「處分」,這對許多普通德國人民來說,並不受影響,反而覺得「治安變好」。但其實這是幻覺,納粹才不在乎那些小奸小惡之輩,他們只是以此掩人耳目,讓人忽視了同時有許多無辜的政治犯也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與酷刑。此外,它們把司法體系納入自己的控制範圍,雖說「依法行政」,但實質藐視所有法治精神,最著名的就是「新法不溯及既往」的共識精神,當他們發現有新的「罪行」,就會立刻編排出新法向犯人治罪。法律在納粹的手中只是「鞭子」。用來控制人民與社會的工具。

 

以上,就是希特勒為了將德國打造成一個完美戰爭機器所實施的各種政策與改造。是否很符合《商君書》所說的「原則」呢?

 

 

A.P.泰勒曾經在其知名著作《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起源》中提出一個引發不少爭議的論點,他認為希特勒在399月引爆全面戰爭是其外交冒險中的一個誤算,並非計劃。

這種解釋只能說對了一半。

綜上所述,說到底,納粹政權的終極目的是要再掀起一場大戰來挑戰「凡爾賽體系」。希特勒基本上接受依照國防軍高層的意見,認為備戰至少要到40年代中期之後才能完成。但德國國內的經濟無法負荷他那種急速爆發式的擴軍與備戰,等待的結局要嘛不是破產,否則就是必須急速轉向黃油,最下策就是正常國家不可能想的第三條路:通過對外侵略奪取財富。奧地利是第一個受害者,他原本期待在38年就在捷克大打出手,但在內有戈林外有張伯倫與墨索里尼的情況下「失望」了。(其實他在慕尼黑會議結束後在柏林舉行的一場戰爭遊行中,市民冷淡的反應也表達了某種態度)

但希特勒並沒有停住步伐,或者是說他根本不可能有收手的選擇,他聽信了李賓特洛甫這些好戰派的理論,還是認為英、法會繼續退讓,於是再次於但澤投下了骰子。但是他賭輸了。 據說希特勒在聽到英國宣戰時,曾質問其外交部長:「現在你看怎麼辦!?」

 

不管怎樣,這都改變不了一件事實,那就是希特勒一心求戰,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德國社會在納粹的改造之下,已經扭曲變形成極端的狀態。這將在大戰開始之後展現出的各種殘暴行徑中展露無遺,特別是那些年紀越小,越受納粹思想改造越深的年輕人之中越顯著。

 

歷史給我們的教訓就是人們從不記得任何教訓。我們必須反駁這個論點。悲劇的發生往往在於人們的縱容,而我們是否能夠在事前防範於未然,則在於是否熟悉過去發生過的慘劇。納粹德國對人類歷史「最大的貢獻」即在於此。

 

在這個風雲多變的當下,閱讀本書,其實是很有意義的。

 

「千年易過,德國罪孽難消」(“Tausend Jahre werden vergehen und diese Schuld von Deutschland nicht wegnehmen”

 

埃文斯接下來的第三部《戰爭中的第三帝國》將會描述後面悲慘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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