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長的選民服務處

五代是一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亂世，最大的特色是，它是武人的「天堂」。這個時代的帝王們，不論是主宰中原的朱溫，或是割據一方的王審知，其出身幾乎都是清一色的標籤：社會底層、無賴地痞、武人。說句得罪人的話，看上去就是現代人口中的「八+九」。不過，恰恰是這樣的特質，讓他們在這個亂世成為可以翻雲覆雨的主要力量，畢竟有一個千古不變的真理：「槍桿子出政權」。雖然別的時代也同樣需要武力爭天下，但上位者的出身屬性卻未必這麼單一。在世界史上，讓我聯想到的相似時代，莫過於羅馬帝國三世紀的軍人皇帝時期。

也許跟這個特質無關，反正五代一般來說相對較冷門，就算是相關書籍也都很少見。個人之前對這個時代投入關注的原因是看了著名歷史小說作家酒徒寫的《亂世宏圖》，覺得有趣。還有就是關於福建的閩國王氏，個人懷疑自己先祖是不是跟他們有關。基於這些理由，最近推出的這本《亂世人心》，被它的封面設計吸引到，然後翻看了內容，覺得喜歡，就買回來拜讀了。

本書作者王宏杰是旅美的歷史學者，有一個廣播頻道主講晚唐五代，很受歡迎，這是他計畫撰寫的《五代三部曲》的首部曲。它不是一部通史或編年史，而是傳記群。在這首部曲說的是晚唐末到五代早中期的帝王將相，相信之後兩部曲會陸續補齊其他人物。

王宏杰這本著作吸引我的地方，在於他的寫作方式，很明顯的就是「蘇埃托尼烏斯（Gaius Suetonius Tranquillus）式」風格。相信讀過《羅馬十二帝王傳》應該會注意到，這本古書之所以能流傳千古，不單是因為其主題，還是因為它的可讀性高。個人沒有學過傳記寫法，不過蘇氏這種風格：描述傳主生平事蹟、穿插個性與人格特質的描繪，然後再切回一個小結，以精挑細選而不拖泥帶水的篩選，精準的呈現傳主的全貌，顯然是經過考驗，受讀者歡迎的。王宏杰顯然對此已經熟門熟路，他在本書可以說是一種完美的模仿。也因此，保證了可讀性。

看完本書之後，我想聊一位之前也常被我忽視的人物：朱溫。作者說，這位一代梟雄因為歷史形象極差，所以他的才能跟功業就被淡忘或忽略，王宏杰舉了毛澤東的評論為例：「朱溫處四戰之地，與曹操略同，而狡猾過之。」言簡意賅。朱溫據以成事雖是中原精華之區，卻也是四面受敵之處，而他卻能脫穎而出，甚至反壓宿敵李克用一頭，其才能確實不在曹孟德之下。且，朱溫統治下，對待農民是同時期歷朝諸國中最好的，他減輕賦稅，致力開墾，政績卓著。不過朱溫形象很差，主要是他嗜殺成性，尤其是「白馬驛之禍」，還有一些對待文人的態度，這讓後來修史的文官至上的宋人對他很難有啥好印象。其實平心而論，朱溫的很多殺伐確實有時是一時個人喜怒，但也不乏帝王權術，很難苛責。此外，讓人觀感不佳的還有兩件事情(至少對個人來說)，一是弒君篡位手段，實在有夠粗暴低劣，跟司馬昭真是「一時瑜亮」。這邊附帶一提，那位被派去弒君的朱友恭也是活該，成濟泉下有知都要笑他不讀書。另外一個是女色。朱溫早年有個賢妻，被約束著還好，到了晚年老婆死了，就徹底「解放」。到處淫人妻女就算了，連自己的兒媳婦都不放過。曹操、李隆基都至少還要臉，朱溫就直接赤裸裸的叫來侍寢，也是古往今來少有的了。

話又說回來，朱溫也幹了一件我覺得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他把愛妾劉氏賜給自己的重臣敬翔，但又常常讓她「回鍋」。有次敬翔受不了了抱怨幾句，結果還被劉氏反嗆：「老娘跟過多少男人，你是身分最低的那個，少在那邊嘰嘰歪歪。」原來這位劉氏來頭也不小，早年在不少割據一方的軍閥諸侯手中轉啊轉，才落到朱溫身邊。我是不太懂這算是抱持什麼心態，古人有時會用「同穿一條褲子」來形容情比金堅，或許對這位梟雄來說，「同睡一個女人」也是一種友情象徵？反正我只知道效果不錯，敬翔後來以死殉國，也算不負他朱溫了。(印象中德川家康也喜歡把自己的妾侍給部下？)

而且巧的是，朱溫的手下葛從周也幹了差不多的事情。有次，葛從周的得力部將來報告軍情，恰好他的美貌愛妾在側，那位部將居然一眼煞到主母，直愣愣的盯著很久。當下葛從周故意裝作不知情，沒有追究。後來這位部將拚死立了戰功，葛從周大悅，就把愛妾跟他湊作堆。這個故事與《韓詩外傳》「楚莊王絕纓」一事相仿。王宏杰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女權罵的求生欲還是本人就有這種覺悟，反正他在書中批評了這種把女性物化的行為，個人是覺得有點好笑。但說到這個，以前日本遊戲公司光榮的策略遊戲「三國志II」印象中似乎是可以把美女當作賞賜，另外一款作品「蒼狼與白鹿」則可以掠奪人妻。這些現在估計應該都不敢做了，或許也是一種「時代的進步」吧。

總而言之，王宏杰這本《亂世人心》是本可讀性相當高的傳記，對於五代史有興趣的，相當推薦一讀。